钱惟演诗词成就赏析评论

帝乡烟雨，木兰挽歌 ——泪眼愁肠钱惟演

亡国世子，新朝重臣

钱惟演是北宋大臣，也是帝王之后，他的父亲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最后一位国王——钱弘俶。

五代十国是唐朝灭亡到宋朝建立之前非常动荡的一个时期，存在着许多割据政权，吴越国属于十国之一，首府在今浙江杭州。从建立到灭亡，吴越国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仅有七十一年。在这短短几十年间，这个小王国拥有五代帝王。若不是赵匡胤建立大宋政权，钱惟演没准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吴越国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不熟悉历史的人甚至会忽略她的存在。我对吴越国的最初印象，始于其开国皇帝钱镠“陌上花开”的佚事。

钱镠是杭州临安人，他的王妃每年在寒食节都要回老家临安。钱镠对这位王妃非常宠爱，王妃一走，他就抑制不住对她的想念。有一年春天，王妃去临安后迟迟没有回来，钱镠度日如年。彼时，城外陌上花已开，他便写信给王妃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花开”的典故，因此被流传下来。

钱镠虽是市井出身，但能写出如此温雅的话语，可见骨子里是流着“雅”的血液的。那么，遗传着钱氏王族优雅基因的钱惟演能有那么高的诗词成就，也不足为奇了。

到了钱弘俶当吴越王的时候，赵匡胤发动兵变，以破竹之势建立大宋王朝，钱弘俶对宋称臣，又在赵匡胤平定江南的时候献计献策，立下汗马功劳，赵匡胤一高兴，封了他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关于钱弘俶，还有个传说。享誉中外的雷峰塔就是他为了庆祝宠妃黄氏得子而建立的。

钱弘俶虽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听起来是个武将，但是他在文学上的造诣也不差。比如他写给友人的这首《宫中作》。

廊庑周遭翠幕遮，禁林深处绝喧哗。

界开日影怜窗纸，穿破苔痕恶笋芽。

西第晚宜供露茗，小池寒欲结冰花。

谢公未是深沉量，犹把输赢局上夸。

吴越国在钱弘俶手上终结，钱惟演也结束了他作为一个王子的人生。但是相比其他的亡国世子、亡国公主，钱惟演还是很幸运的。他有钱弘俶这么一个聪明的父亲，知道审时度势，因此保下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甚至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钱惟演跟随父亲投了宋朝，还被封了个将军。再加上他的才识学问也不错，他的官越做越大。不过，他的为人，风评并不高。

宋真宗时期，钱惟演在学士院任职，负责为宋真宗起草诏书。他写诏书不仅速度快，质量也非常高，宋真宗很器重他，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确实，单凭学问来说，钱惟演绝对是个人才。

凭借着自己的长处，钱惟演后来坐到了太仆少卿的位置，负责编书修书。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创作了属于自己的“西昆体”。如此扶摇直上，他直到官任翰林学士。

到了宋仁宗时期，钱惟演已经是枢密院枢密使了。枢密使属于军事要职，但是在宋朝是由文官担任的，这也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弱化武官的权力。赵匡胤自己就是起兵造反发家的，他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效仿他，再来一场“陈桥兵变”，夺了他的天下。

钱惟演之所以当官能当得那么顺，关键是他聪明圆滑，能够趋炎附势，邀功拍马。在这里，不得不提宋朝两任宰相寇准和丁谓的党派纷争。

寇准和丁谓，起初是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寇准任宰相的同一天，丁谓上任为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寇准觉得丁谓是个有才之人，很欣赏他，一有机会就提拔他。只可惜丁谓却不这么想，他心胸狭隘，之所以跟寇准交好，不过是因为寇准的官职比自己的大罢了。而促使丁谓和寇准闹掰的，就是“溜须拍马”中的“溜须”事件。

一日朝臣聚会，丁谓看见寇准的胡须上粘了一粒米饭，就屁颠屁颠地站起来，走上前帮寇准擦了去。谁知寇准不仅不接受丁谓的拍马屁，反而板着脸说：“参政，国之大臣，乃为长官拂须耶？”

当时文武百官都在场，丁谓被寇准弄得十分下不来台，从此记恨上了寇准，跟寇准分道扬镳。钱惟演就是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站在丁谓一边，他跟着丁谓处处排挤寇准，想尽办法要把寇准赶下台。终于，丁谓成功了，寇准倒台，被贬到了不毛之地，而丁谓则顺势爬上了宰相的位置。钱惟演作为丁谓的拥护者，混得自然不差。

可钱惟演并非真心向着丁谓。丁谓倒台后，钱惟演就开始把矛头指向丁谓，说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自己只是迫于无奈才追随于他的云云。可见钱惟演的圆滑程度，一点都不下于丁谓。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处世态度，作为他靠山的丁谓倒了霉，他依旧做着他的官，享着他的福。

一首哀词，一语成谶

钱惟演在官场所下功夫之深，估计占他生活的绝大部分，但他不是个当官的料，尽管使尽浑身解数，他始终政绩一般，未见大的突破，反倒是在文学上颇有建树。他评价自己说：“平生唯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盖未尝顷刻释卷也。”

可见钱惟演还是很喜欢做学问的，假如他把在政治上那些钩心斗角用在写诗作词上，历史上很可能会多一位文坛巨匠。

钱惟演有多喜欢读书，可参见他们家的藏书量。根据记载，钱惟演家的书法字画之多，可以和皇家图书馆相媲美。他对这些字画视若珍宝，时常会翻来欣赏一番。

钱惟演不仅喜欢字画，还喜欢笔，他有一支珊瑚笔，也被他视若珍宝。在欧阳修的《归田录》中，记载了有关钱惟演和他的珊瑚笔的一件事。据说钱惟演治家十分简朴，对于子孙孩童的零花钱也管得很严。于是，他们家的小孩子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把钱惟演的珊瑚笔偷偷藏起来，钱惟演到处找都找不到，就写寻物启事，悬赏找他的珊瑚笔。这个计策屡试不爽，小孩子们也因此骗了不少钱花。

欧阳修之所以在他的文章中多次提到钱惟演，是因为钱惟演多次提拔他，对他有知遇之恩。除了珊瑚笔的故事，欧阳修还记下了一件趣事。

欧阳修和文人去嵩山游玩，山上下起大雪，非常有诗意，而就在他们赏雪的时候，见有人打马而来，来者自说是钱惟演派来的厨子和歌妓。他们说，出门前钱惟演吩咐了，嵩山那么高，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不用急着回去，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游玩一番吧，至于公事，等回去了再说也不迟。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钱惟演的情商很高，明显地笼络下属。他能这么体贴入微，下属能不记着他的好？

钱惟演在文学上的主要成就，就是在前文提到的“西昆体”诗了，要知道，他可是西昆体的骨干级诗人。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以下这首《木兰花》：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木兰花》是一首伤春词，大概意思是，钱惟演看到即将逝去的美景，感叹时光匆匆，一年又这么过去了，而镜中的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老了，他端着空空的酒杯，暗自伤神。

客观评价，相比其他词人的伤春诗词，钱惟演的《木兰花》算不得有多绝妙，当然也不差。个人认为，这不是钱惟演最好的作品，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跟钱惟演的死沾了关系。

有这样一个传说。钱惟演家的一个歌妓，曾经伺候过他的父亲钱弘俶，当时这名歌妓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听到了钱惟演《木兰花》词，非常伤心地对他说：“先王临死之前为自己写了一首挽歌也叫《木兰花》，词意和您的这首非常像，难道您也要亡故了吗？”

一语成谶，钱惟演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钱惟演算计一生，恐怕没有想到，他居然和父亲一样，临死前为自己写了这么一首木兰挽歌，不觉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