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宫词，熠熠一生 ——传奇贵妃花蕊夫人

缱绻宫词，熠熠一生 ——传奇贵妃花蕊夫人

我不是红颜祸水

谙熟历史的人都知道，外号“花蕊夫人”的女子有两名：一位是前蜀开国皇帝王建的妃子；另一个是后蜀皇帝孟昶的宠姬，歌妓出生身才女费贵妃，也是《宫词》和《述亡国诗》的作者。

本文的女主角，正是这位费贵妃。为了还原她在历史中的传奇和美貌，我们还是称她为“花蕊夫人”吧。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才华与容貌在女子身上鲜难共存。历史长流中，四大美女以美貌闻名，也有谢道韫、李清照等人以才华遐迩于世，却独独少有像后蜀花蕊夫人这般才华与美貌并存的女子。

从古至今，常有“红颜祸水”之说。国亡的原因经常被归结到女子身上。比如，褒姒、妲己、妺喜、骊姬被称为“四大妖姬”，国家灭亡，她们成了众矢之的。究竟是红颜祸水，还是习惯了替王朝的落败找代罪羔羊？

所以花蕊夫人被世人归结于红颜祸水之辈，也实属必然。

史载孟昶是一个非常懂得享乐的皇帝，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妃嫔之外另有十二等级，其中最宠爱的便是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最爱牡丹花和红栀子花，于是孟昶命官民人家大量种植牡丹，并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今后必使成都牡丹甲洛阳”，还派人前往各地选购优良品种，在宫中开辟“牡丹苑”。孟昶除与花蕊夫人日夜盘桓花下之外，更召集群臣，开筵大赏牡丹。那红栀子花据说是道士申天师所献，只有种子两粒，它开起花来，其色斑红，其瓣六出，清香袭人。由于难得，便有人模仿那花的样式画在团扇上，竟相习成风。

在与孟昶度过的美好时光里，花蕊夫人创作了大量的诗篇，所作《宫词》百首，词调韵美，其诗词短小精悍，细腻传神，往往数十字就描述了深宫庭院的生活，也公开了宫廷的秘密，非常具有写实意义。

其一

离宫别院绕宫城，金板轻敲合凤笙。

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

其二

修仪承宠住龙池，扫地焚香日午时。

等候大家来院里，看教鹦鹉念新诗。

其三

春殿千官宴却归，上林莺舌报花时。

宣徽旋进新裁曲，学士争吟应诏诗。

其四

殿名新立号重光，岛上亭台尽改张。

但是一人行幸处，黄金阁子锁牙床。

孟昶怕热，曾在摩河池上建水晶宫殿，以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以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殿内罗帐锦被，奢华无比。孟后主日日饮宴，渐觉烦腻，花蕊夫人便用红姜煮白羊头，石头镇压，以酒淹之，切如纸薄，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其发明的另一种食品是白薯药片，薯片加五味调料后，以纹火烤得香酥，为成都名小吃之一。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两人醉生梦死之时，赵匡胤“黄袍加身”，发动“陈桥兵变”。乾德二年十一月，赵匡胤以后蜀密谋勾结北汉犯宋为借口，发兵攻打后蜀。宋军不过五六万精兵，就让成都的后蜀十四万守军一溃千里，毫无抵抗之力，孟昶自缚出城请降，堂堂一国之主沦为阶下囚，和贵妃花蕊夫人双双被押解北上。

行至葭萌关，因国破家亡悲愤难忍，花蕊夫人援笔填词于驿壁：“初离蜀道心将碎，遗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才写四句，宋军催行，不得已掷笔而去。后有好事者给花蕊夫人这首《釆桑子》续上了半阕：“三千宫女如花面，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全然道不出花蕊夫人此时悲愤的心情。

花蕊夫人美名，在当时早已传遍天下。所以当她被押到汴京后，赵匡胤单独召见她，厚礼相待。他问花蕊夫人为什么不殉国，反而投降。花蕊夫人听了，心神若定，冷静沉着，思索片刻之后，吟出了这首《述亡国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花蕊夫人内心的悲愤，在表达了内心哀痛的同时，她也痛恨后蜀男儿的不争，他们枉为男儿啊！而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却将亡国的罪责推卸到一个女子身上，发泄一腔亡国之恨。何其悲凉！

花蕊夫写这首诗大有自辩之意。

后蜀亡国，有很多人认为蜀皇迷恋花蕊夫人，以致不勤朝政，沉迷酒色，生活荒淫奢侈无度，最终导致后蜀亡国投降。而“妾在深宫那得知”一句，大有辩驳她在深宫，一介妇孺之辈，对于这些根本不知情。

诗的后一句，意为后蜀空有十四万大军，却抵不过宋兵五六万人。他们原本就不堪一击，却要把责任推卸到女人身上。

所以，何来红颜祸水导致亡国之说？

孟昶自然清楚赵匡胤单独召见花蕊夫人的意图。为了保护族人，他忍痛割爱，将花蕊夫人献给了赵匡胤，自己却不明不白地暴毙。

花蕊夫人虽然被赵匡胤收入后宫，但她不忘先夫，绘制孟昶画像偷偷供奉。这件事被赵匡胤发现，追问之下，花蕊夫人急中生智，回答说：“所挂张仙，送子之神，蜀人皆如。”不知道赵匡胤是真的信了还是不想追究美人的过错，此事便不了了之。

送子之神本是花蕊夫人的托词，不料却不胫而走，成了宫内外女子的闺俗，并自宫中传至民间。慢慢地，许多人也学着花蕊夫人供奉送子神的画像。

到了晚清，有好事者将张仙男身像改花蕊夫人女身像。因此，花蕊夫人阴错阳差地被尊为了“送子娘娘”。

或许有很多人说花蕊夫人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她表现得如此有情有义，又为何不殉国，追随孟昶而去？

正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世间总有太多让人牵挂和放不下的，与其说花蕊夫人贪生怕死，我宁愿相信她是怕孟昶死后无人再记得他，所以忍辱负重，绘了孟昶的画像来祭拜，以慰二人恩爱美好的时光。

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史书上没有记录花蕊夫人是何时死的，以及是怎么死的。在蔡东藩的《宋史演义》和李逸候的《宋宫十八朝演义》中写到花蕊夫人的死，是因为后期得不到赵匡胤的宠爱，再加上怀念故国，郁郁而终。

野史对花蕊夫人之死也有零星的记载，比如北宋中期邵博的《闻见近录》提到，赵匡胤率亲王和后宫宴射于后苑，赵匡胤劝赵光义饮酒。赵光义答道：“如果花蕊夫人能为我折枝花来，我就喝。”

就在花蕊夫人折花时，赵光义拉开弓箭将她射死，然后流泪抱着赵匡胤的腿说：“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赵匡胤居然没有责怪他，“饮射如故”。

蔡绦的《铁围山丛谈》记载：“花蕊夫人，蜀王贱妾也，后号‘小徐妃’者。大徐妃生王衍，而小徐妃其女弟。在王衍时，二徐坐游燕淫乱亡其国。庄宗平蜀后，二徐随王衍归中国，半途遭害焉。及孟氏再有蜀，传至其子昶，则又有一花蕊夫人，作宫词者是也。国朝降下西蜀，而花蕊夫人又随昶归中国。昶至且十日，则召花蕊夫人入宫中，而昶遂死。昌陵后亦惑之。尝进毒，屡为患，不能禁。太宗在晋邸时，数数谏昌陵，而未果去。一日兄弟相与猎苑中，花蕊夫人在侧，晋邸方调弓矢引满，政拟射走兽，忽回射花蕊夫人，一箭而死。始所传多伪，不知蜀有两花蕊夫人，皆亡国，且杀其身。”

但是野史毕竟是野史，惜伊人已作尘土，花蕊夫人究竟是如何香消玉殒的，已经无从考证。

花蕊夫人死后，有许多文人写过歌颂她的诗词。比如大文豪苏轼曾写过一首《洞仙歌》，夸赞花蕊夫人的绰约风姿：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花蕊夫人虽有天人之姿，并且才华横溢，但历史上对她的评价并不高，究其原因，不外乎她的丈夫孟昶是亡国之君。

其实，孟昶继位前期还算是个明君，他勤奋治国，注重农业，百姓生活日渐富庶，后蜀的实力也渐渐雄厚。到了后期，估计对现状太过满意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关心国事，每日沉醉声乐，与花蕊夫人一起在后宫享乐，声色犬马，花样百出。《洞仙歌》中所写，正是夏日的晚上，孟昶与花蕊夫人在摩诃池上纳凉的情景。

苏轼虽未亲眼见过花蕊夫人如花的容貌，但是民间所流传下来的那些歌颂花蕊夫人美貌的故事，再加上曾在蜀宫当过宫女的老妪的口述，成就了他笔下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这位向苏轼口述花蕊旧事的老妪是一位尼姑，她自称曾是蜀宫中的宫女，曾亲眼目睹孟昶与花蕊夫人在摩诃池上纳凉的情形，她依稀记得当时孟昶为花蕊夫人写过的词中有“冰肌玉骨”一句，苏轼有感而发，遂成此词。

历史对于这位女子也并非太苛刻，毕竟她的美丽和才华永远留在了传说中。而她所作的诗词也流传了下来，让后人在历史长河中得以瞻仰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