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9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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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和程器

文士和程器文人:文学观念的自觉,一个重要表征是对文学创作者即“文士”身份有独立性认识。“文士”身份的确立,存在一个由朦胧而明晰的过程。文士脱胎于先秦的士。士居四民之首,在社会结构中地位重要。早期的士或称“国士”,一般指执干戈以卫社稷的武士。随着孔子推行儒家教育,士风发生丕变,知书识礼,逐渐儒士化。在攻伐吞并的战国时代,侠士和策士又蔚然兴起。当时如《韩非子》《...

文士和程器

文人:文学观念的自觉,一个重要表征是对文学创作者即“文士”身份有独立性认识。“文士”身份的确立,存在一个由朦胧而明晰的过程。文士脱胎于先秦的士。士居四民之首,在社会结构中地位重要。早期的士或称“国士”,一般指执干戈以卫社稷的武士。随着孔子推行儒家教育,士风发生丕变,知书识礼,逐渐儒士化。在攻伐吞并的战国时代,侠士和策士又蔚然兴起。当时如《韩非子》《吕氏春秋·去宥》都有“文学之士”的说法,指的是学道立方者,精通古代文献典籍的人,非擅长作文章的文士。

纵横策士上承春秋时的行人,下启汉代的文士之风,是汉代文士的又一重要来源。到了西汉,朝廷采取扬儒抑侠的措施,游士逐渐衰落,渐为儒士所取代,文士的身份在其时还是不清晰的。如《史记》为屈原和司马相如立传,都没有把他们视为单纯的文士。蔚然兴起的辞赋家,不过是被俳优蓄之,仅贤乎博弈而已。不论作为个体还是阶层,文士的身份在西汉政治结构中是不明晰的。到了东汉明帝、章帝时期,皇帝崇儒好文,文治大盛,文士阶层崛起,文士意识也随之逐渐明晰。朝廷设置东观著作、校书郎和兰台令史等官职,掌上书奏记,撰述国史,校书定字。奖佑文才,汇集文人,才培育了文士阶层的成长。后来列入《后汉书·文苑传》的文士多数都有入兰台、东观的经历。

东汉班固给汉武帝时的人才分类,把“文章”单独列为一类,《汉书》卷五十一为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等能文之士合传,已透露出了朦胧的“文士”的意识。与班固同时的王充,面对新近兴起的著作文人,及时地给予推波助澜式的肯定和称誉。王充把儒士分为文儒、世儒两类:“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论衡·书解篇》)著作者是明、章二帝时期“著作东观”的文士。文儒和世儒的区别,启发了后世正史《儒林传》与《文苑传》的分野。王充说:“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杨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称不由人。”文章之士有奇伟的才能,不须依靠他人称誉,通过文章即可传名后世,可见文儒事业的意义不在世儒之下。王充第一次对士作出明确的分类和品第:

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故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逾通人,鸿儒超文人。(《论衡·超奇》)

所谓儒生,指知古不知今、无益于时的儒士,在王充心目中,儒生仅高于俗人,在通人之下。所谓通人,指累积篇第,文以万数,但只是董理前代文献,并非自我创造,司马迁、刘向属之。通人虽胜儒生,却在文人之下。所谓文人,指能精思著文、造论著说,连结篇章的鸿儒。文人论发胸臆,文成手中,最为可贵。“文章之人滋茂汉朝者,乃夫汉家炽盛之瑞也”(《论衡·超奇》),个人应该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文人,国家应该积极培育一代文才。王充的“文人”论,及时地肯定了东汉明、章时期文人渐趋兴盛的社会现象,高度评价了文人的社会价值和文化意义,反映了在天子右文的明章时期“文士”身份观念的日益明晰。

但是王充推重文士文章,主要不是从审美的意义上欣赏其辞藻之美妙,而是从事功的角度肯定文章的实用功能。《论衡·佚文》曰:“夫文人文章,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行,传人之名也。善人愿载,思勉为善;邪人恶载,力自禁裁。然则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文人作文,宗旨在劝善惩恶,对国政世风发生实际功用,而不是虚饰华辞,徒为炫目。他反复称道的文人文章,主要是诸子、史传、奏记、论说等实用文,而非诗歌辞赋。王充对文章审美属性还没有自觉的认知。

世儒与文儒的分化、经术与文章的分途,是东汉而下的基本趋势。到了东汉末期灵帝时期,朝廷设置鸿都门学,重才艺而轻德性,士风发生了新的变化。曹操父子就网罗了当时擅长辞赋、诗歌、尺牍、书法的文人。至更尚文辞的曹魏时期,文人真正与儒士分道扬镳,而专指擅长辞章的文人。曹丕《典论·论文》评论当时的文人群体: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

这里的“文人”指擅长撰作奏议、书论、铭诔、诗赋的文士。曹丕在文中还评论建安文人于文体各有偏擅,品评他们文章的风格,显然是立足于论文的立场。如果说王充是泛论士人而推崇其中的文士的话,那么到了曹丕《典论·论文》则专门为“今之文人”立论,标明了文士意识和观念的真正确立。因为文士身份得到确立,文士阶层的崛起,两晋南北朝时期才出现了大量的《文章志》和《文士传》之类著作。至刘宋时期,范晔《后汉书》第一次设立了《文苑传》。其《文苑传赞》曰:

情志既动,篇辞为贵。抽心呈貌,非彫非蔚。殊状共体,同声异气。言观丽则,永监淫费。

文章之作乃是因为内心情志的感动,文章应该真切地呈现作者的思想情怀,由于作家个性的差异,思想怀抱的不同,文章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但一致的原则是“丽而则”,不可过于华丽,不必费辞。这与他《狱中与诸甥侄书》所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的文章观念是一致的。范晔《后汉书》“文苑传”的创立,是文人身份观念最终确立的标志。从此以后,以文人创作为论述对象的专门文论著作如刘勰《文心雕龙》和钟嵘《诗品》等纷纷涌现,呈现出文学理论批评的繁荣。

文以气为主:早在先秦《周易·系辞下》就有云:“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不同性格、不同心理状态的人,发为言辞也具有不同的风貌。这只是在论“辞”,与文章还不完全一样。东汉后期作家创作风格日趋多样化,社会上流行人物品评,认识并肯定作家的个性特征。至汉献帝建安末年,曹丕提出“文气说”,首次明确提出作家的气质才性决定作品的风格。《典论·论文》云: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古人认为气是世界万物的本源,阴阳二气交感和合,化生万物。人由阴阳二气和合而成,气聚而生,气散而死。王充《论衡·无形篇》曰:“人禀气于天,气成而形立。”又《率性篇》曰:“人之善恶,共一元气。气有少多,故性有贤愚。”贤、愚之别在于禀受元气之多少。《春秋繁露·循天之道》曰:“凡气从心。心,气之君也。”心是气的主宰,人禀受天地之元气而为心气。心气不同的人,其声音的风格也是不同的。《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篇》曰:“心气华诞者,其声流散;心气顺信者,其声顺节;心气鄙戾者,其声斯丑;心气宽柔者,其声温好。”正是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曹丕提出“文以气为主”的命题,指出气是文章的主宰。这个气指作者先天禀赋的气质、才性,作家之气流贯于文章之中,形成文章之气,即文章的风格。“文以气为主”指作者的气质、禀性决定着文章的风貌特点。曹丕多以气论文,如谓“徐干时有齐气”;“孔融体气高妙”(《典论·论文》);“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与吴质书》)体弱即气弱。这些例子中的气既指作家的气质、个性,也指其流贯在作品中呈现的风貌特征。作者的气质、禀性决定文章风貌,作品的风貌特征与作家的个性气质是一致的。作家之气或偏清或偏浊,不可勉强改变,就好像音乐一样,虽然曲调节奏有一定的规则法度,但演奏者运行其气不相同,音乐也就有巧拙之异。作家之气禀于先天,难以传授、难以继承。曹丕所论,值得注意者:

一、他所谓气是作家先天的气质禀赋,与孟子“养气”说重在后天“配道与义”的修养工夫具有显著的差异。曹丕“文气”说是源于汉代的自然元气论,没有儒家的道德内涵。

二、汉魏六朝时期言“气之清浊”,往往有高下、美恶之别,如西晋袁准《才性论》曰:“物何故美?清气之所生也;物何故恶?浊气之所施也。”曹丕所谓“气之清浊”应该含有高下之义,指作家才气的高下,也指文章的高下。后来刘勰《文心雕龙·体性》说“气有刚柔”,与曹丕的清浊含义不完全相同。

三、曹丕认为作家的气质才性和作品的风格是不可传授的,这有一定道理。文章创作是一种创造性活动,作家的先天禀赋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创作的一般规则和技巧可以传授,而作家的先天禀赋难以传授,也不可以遗传给后代。曹丕之所以这样说,与当时整个社会论才艺时更强调先天的自然禀赋有关。但所论是有片面性的。他没有认识到后天的学习、阅历和环境熏陶对于培养作家才能学识、形成作品风格的意义。文学史上许多作家随着阅历遭际的变化,前后作品风格有明显的变化。至刘勰《文心雕龙·体性》论作家的主体性提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既有先天的禀赋,也包括后天的读书和环境熏陶,更为全面。

曹丕“文气”说是中国文论史上的重要命题。从理论上对建安时期作家个性和作品风貌的多样性给予肯定,并阐释了二者的关系,对于文论史上的作家论和风格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刘勰《文心雕龙·风骨》引曹丕“文气”说,说明具有风骨的作品都重气,是情与气偕;唐代李德裕《文章论》引曹丕“文气”说后加以引申,提出“气不可以不贯”的命题。这是从不同角度对“文气”说加以相应的发挥。

才、气、学、习:关于作家主体性和作品风貌的关系,刘勰《文心雕龙》在曹丕的基础上进行更深入的探究。《文心雕龙·体性》曰: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内心有情理的触动,自然需要借助言辞把它表现出来,隐含在内心的情理通过言语符号显现于外,自隐至显,内外一致。刘勰将作家的主体个性分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四者分别与作品的辞理、风趣、事义、体式有对应关系,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一、才。刘勰非常重视作家禀赋的才能。“才有庸俊”,有的人才能平庸,有的人才能超群。有人文思敏捷,寓目辄书;有人思考谨慎,文思缓慢。在才思迅捷和迟缓之间,他并没有做出高下之分。《神思》篇曰:“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迟缓或迅捷,都可以写出好文章。

二、气。气或称血气,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气质。《声律》篇曰:“声含宫商,肇自血气。”人一生下来,发出的声音就有轻重长短高下的变化。“气有刚柔”,天禀的气质偏刚或偏柔,决定了作品风趣的刚或柔。

三、学。主要指对前代典籍故实和优秀作品的学习。经典和载籍,都是作家学习的对象,只有平时“综学在博”,创作时才能“捃摭经史”。《神思》篇曰:“积学以储宝。”以宝喻学,可见刘勰对于博学的重视。刘勰所论的文章范围至广,几乎一切文字记载都包括在内,即使专就诗赋来说,六朝时期的作家也重视运用事义典故。刘勰提出“事义深浅,未闻乖其学”。当然博不是堆砌学问,而应该为主题服务,以主旨一线贯穿。《神思》篇曰:“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事类》篇曰:“综学在博,取事贵约。”博观而约取,才是对待学问的正确态度。

四、习。习指后天环境的熏习,作家在不同的环境中受到不同的熏习,或雅正,或俚俗,在作品的风格上会得到相应的体现。刘勰论述时代给予文学的影响时注重作家所受熏习的环境,如《时序》篇论屈原、宋玉“炜烨之奇意”,“出于纵横之诡俗也”。所谓“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政治环境和世俗风气对作家的深刻影响,即这里所谓“习”。

汉魏时期论作家写作才能,一般都强调先天的自然禀赋。刘勰则列举了才、气、学、习四个方面,认识更为深入,更为中肯。这四个方面“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才和气是情性所铄,先天的禀赋;学和习是陶染所凝,后天的努力和环境的影响。先天与后天对创作的重要性是不同的。《文心雕龙·事类》云:

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

创作文章当然需要后天的学习,但若要做到“能”,还得依靠天资。天资即才,发自于本性,是盟主,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学是后天获得的,具有辅助性意义。一个作家若要真正取得创作上的成绩,需要“主佐合德”,既具有优秀的天资,又能勤奋学习。否则偏激于一方面,则“虽美少功”,都不免有遗憾。显然与曹丕仅仅重视先天之气不同,刘勰提出后天学和习的意义。即使是同样认为先天禀赋具有决定性意义,曹丕重在气,刘勰重在才。才是先天禀赋的一种潜质,需要后天的锻炼发展。《体性》篇曰:

夫才有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彩定,难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文之司南,用此道也。

刘勰用制作器物和染丝比喻“学慎始习”的道理。儿童刚刚学习创作,应该先模仿典雅的作品,否则若不慎重而模仿了庸俗之作,一旦定型就很难纠正了。这是“摹体以定习”的问题。同时刘勰还说“因性以练才”,即根据自己的天资而加以锻炼,将潜质发挥出来。“练”是后天的学习,但需要“因性”即顺乎天性。欧洲古希腊罗马时期亚里士多德和贺拉斯都既肯定天才的作用,也强调后天的学习和训练。如贺拉斯《诗艺》说:“有人问,好诗要靠天才还是靠技艺,依我看,勤功苦学而无天生的品赋,或者虽有天才而无训练,皆无用处,因为两种必须彼此协助互相亲睦。”这与刘勰论作家并重才气和学习有相通之处。

程器 刘勰《文心雕龙》设有《程器》篇,程器即衡量文人的器局才干。他首先破除“文人无行”的陋见。 “文人无行”是几乎与文人观念一同出现的一个否定判断。它是将孔子所谓“有言者不必有德”这一“或然判断”绝对化变为“必然判断”,于是真理就走向了谬误。曹丕《又与吴质书》曰:“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从此“文人无行”论便在社会上颇为流行。鱼豢《魏略》记载,三国时韦诞就苛刻地评论过建安文人。谢灵运是公认的文章作手,但“(宋)文帝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宋文帝束缚于“文人无行”的成见,并没有重用他,导致谢灵运常怀愤愤。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朝野的这种成见导致了文人的无行。刘勰《文心雕龙·程器》对“文人无行”论首先予以批驳,“文既有之,武亦宜然”上自管仲、下至王戎等武人将相也多无行,但他们因为名崇而讥减;而文人贫贱,处于下位,故多招致非议,可谓是双重的不幸!况且像忠贞的屈原、贾谊,机警的邹阳、枚乘,淳孝的黄香,沉默的徐干等文人比比皆是,于是反激出“岂曰文士,必其玷欤”的诘难。刘勰在这样一部“深得文理”的论文著作中,驳斥并抛开“文人无行”论,对于矫正世人苛责文士的偏颇和错误,为文人正名,还文人以公道,提高文人的社会地位,是有积极意义的。当然,社会上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因为少数人的纠正而顿然改变。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还举大量例子说明“自古文人多陷轻薄”,不过他能进一步从文章创作的特性予以解释,说:“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也。”创作文章,须任情使气,甚至露才扬己,不够矜持中庸,容易招致祸端。他谆谆告诫子孙可以努力成为学士,没有天才,别奢想成为文士。

刘勰强调文人应具备练达于政事的实际才干。《程器》篇云:“盖士之登庸,以成务为用。”文人应该“达于政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撰作文章应该服务于筹划军国大事,成就实际事务。他所论文章如诏、策、檄、移、章、表、奏、议等多是政治生活中的实用文体,因此格外重视“成务”才能。如《议对》篇所论的是讨论朝廷政务的文体,作者可以各执异见,但一定要达政体、明治道,做到“事深于政术,理密于时务”,能发挥“熔世”“拯俗”的功能,而不能迂阔地舞笔弄文,不切实际地高谈阔论。魏晋以来随着士、庶分化,士族掌握政权,主宰文坛,居高位而轻庶务,缺乏实际的治才,“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在道德文化上表现出优越感,《晋书·刘惔传》载孙绰诔刘惔云“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一针见血地概括了东晋上层士人的行为和精神状态,占据要职,却不理事务。正如干宝在《晋纪总论》所概括的,“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导致晋代的孱弱不竞。刘勰重视文人的“成务”才能,正是对这种不良世风的矫正,具有讽时救世的用意。他说:“君子藏器,待时而动。”激励文人练就才干,在政治中获得机会,施展才能,提高地位。后世文论所云“先器识而后文章”,“馀事作诗人”,“一旦为文人(意即辞人),便无足观”等等,都是在继续强化文士与社会政治结构之间的内在联系;所云“文以明道”“有为而作”等等都是在继续强化文学的实用性功能。这正是中国文学与文论不可回避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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