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南赋（并序）》原文、赏析、集评

哀江南赋（并序）

庾 信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人​‍‌‍​‍‌‍‌‍​‍​‍‌‍​‍‌‍​‍​‍‌‍​‍‌​‍​‍​‍‌‍​‍​‍​‍‌‍‌‍‌‍‌‍​‍‌‍​‍​​‍​‍​‍​‍​‍​‍​‍‌‍​‍‌‍​‍‌‍‌‍‌‍​。庾肩吾之子​‍‌‍​‍‌‍‌‍​‍​‍‌‍​‍‌‍​‍​‍‌‍​‍‌​‍​‍​‍‌‍​‍​‍​‍‌‍‌‍‌‍‌‍​‍‌‍​‍​​‍​‍​‍​‍​‍​‍​‍‌‍​‍‌‍​‍‌‍‌‍‌‍​。梁元帝时，他出使西魏长安，留居北方，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南朝​‍‌‍​‍‌‍‌‍​‍​‍‌‍​‍‌‍​‍​‍‌‍​‍‌​‍​‍​‍‌‍​‍​‍​‍‌‍‌‍‌‍‌‍​‍‌‍​‍​​‍​‍​‍​‍​‍​‍​‍‌‍​‍‌‍​‍‌‍‌‍‌‍​。虽然在西魏、北周都担任过高官，但故国苦恋之情，却萦绕其萧瑟的暮 年。

庾信是一位集六朝文学之大成、又启唐之先鞭的人物。其著名的作品有《哀江南赋》等。明张溥谓：“子山在梁，每一文出，京师传诵。初使北方，人颇轻之，读《枯树赋》始知敬 重。”

今传《庾子山集》十六卷，清倪璠的注释本较好。

哀江南赋（并序）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1，大盗移国，金陵瓦解2。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3，华阳奔命，有去无归4。中兴道销，穷于甲戌5，三日哭于都亭6，三年囚于别馆1。天道周星，物极不反2，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3；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4 。

昔桓君山之志事5，杜元凯之平生6，并有著书，咸能自叙。潘岳之文彩，始述家风7；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8。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9。燕歌远别，悲不自胜10；楚老相逢，泣将何及11。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12；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13。下亭漂泊，高桥羁旅14。楚歌非取乐之方15，鲁酒无忘忧之用16，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惟以悲哀为 主：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1 ！将军一去，大树飘零2。壮士不还，寒风萧瑟3。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4；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5。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6；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7。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8；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9。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10；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11 。

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12；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惟八千13。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1？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2，头会箕敛者，合纵缔交3；锄耰棘矜者，因利乘便4。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5 ！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6；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7。呜乎！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8 ！

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9；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10。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11；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12 。

我之掌庾承周，以世功而为族13；经邦佐汉，用论道而当官14。禀嵩华之玉石，润河洛之波澜1，居负洛而重世，邑临河而晏安2。逮永嘉之艰虞，始中原之乏主3，民枕倚于墙壁，路交横于豺虎。值五马之南奔，逢三星之东聚4，彼凌江而建国，始播迁于吾祖5。分南阳而赐田，裂东岳而胙土6，诛茅宋玉之宅7，穿径临江之府8，水木交运，山川崩竭9，家有直道，人多全节，训子见于纯深，事君彰于义烈10，新野有生祠之庙，河南有胡书之碣11 。

况乃少微真人，天山逸民12，阶庭空谷，门巷蒲轮13，移谈讲树，就简书筠14，降生世德，载诞贞臣15。文词高于甲观16，模楷盛于漳滨17，嗟有道而无凤，叹非时而有麟1。既奸回之奰逆，终不悦于仁人2 。

王子滨洛之岁3，兰成射策之年4。始含香于建礼，仍矫翼于崇贤5。游洊雷之讲肆，齿明离之胄宴6。既倾蠡而酌海，遂测管以窥天7。方塘水白，钓渚池圆8，侍戎韬于武帐，听雅曲于文弦9。乃解悬而通籍，遂崇文而会武10，居笠毂而掌兵，出兰池而典午11，论兵于江汉之君12，拭玉于西河之主13 。

于时朝野欢娱，池台钟鼓14，里为冠盖，门成邹鲁15。连茂苑于海陵，跨横塘于江浦1，东门则鞭石成桥2，南极则铸铜为柱3。桔则园植万株，竹则家封千户4。西赆浮玉，南琛没羽5，吴歈越吟，荆艳楚舞6，草木之遇阳春，鱼龙之逢风雨，五十年中，江表无事。王歙为和亲之侯7，班超为定远之使8，马武无预于甲兵9，冯唐不论于将帅10 ​‍‌‍​‍‌‍‌‍​‍​‍‌‍​‍‌‍​‍​‍‌‍​‍‌​‍​‍​‍‌‍​‍​‍​‍‌‍‌‍‌‍‌‍​‍‌‍​‍​​‍​‍​‍​‍​‍​‍​‍‌‍​‍‌‍​‍‌‍‌‍‌‍​。

岂知山岳暗然，江湖潜沸11，渔阳有闾左戍卒12，离石有将兵都尉13。天子方删诗书、定礼乐，设重云之讲，开士林之学14，谈劫烬之灰飞，辨常星之夜落15。地平鱼齿，城为兽角16。卧刁斗于荥阳，绊龙媒于平乐17。宰衡以干戈为儿戏1，缙绅以清谈为庙略2，乘渍水以胶船3，驭奔驹以朽索4，小人则将及水火5，君子则方成猿鹤6。敝箄不能救盐池之咸7，阿胶不能止黄河之浊8。既而鲂鱼赪尾，四郊多垒9。殿狎江鸥，宫鸣野雉。湛卢去国，艅艎失水10，见被发于伊川，知百年而为戎矣11 。

彼奸逆之炽盛，久游魂而放命12，大则有鲸有鲵13，小则为枭为獍14。负其牛羊之力，凶其水草之性15，非玉烛之能调，岂璿玑之可正16！值天下之无为，尚有欲于羁縻17。饮其琉璃之酒，赏其虎豹之皮。见胡柯于大夏，识鸟卵于条枝1，豺牙密厉，虺毒潜吹2。轻九鼎而欲问，闻三川而遂窥3 。

始则王子召戎，奸臣介胄4，既官政而离逷5，遂师言而泄漏6。望廷尉之逋囚，反淮南之穷寇7，出狄泉之苍鸟，起横江之困兽8。地则石鼓鸣山，天则金精动宿9。北阙龙吟，东陵麟斗10 。

尔乃桀黠横扇，冯陵畿甸11，拥狼望于黄图12，填卢山于赤县13。青袍如草，白马如练14，天子履端废朝，单于长围高宴15。两观当戟，千门受箭16，白虹贯日，苍鹰击殿1，竟遭夏台之祸，终视尧城之变2。官守无奔问之人3，干戚非平戎之战4。陶侃空争米船，顾荣虚摇羽扇5 。

将军死绥，路绝长围6，烽随星落，书逐鸢飞7。遂乃韩分赵裂，鼓卧旗折8，失群班马，迷轮乱辙9，猛士婴城，谋臣卷舌10。昆阳之战象走林11，常山之阵蛇奔穴12。五郡则兄弟相悲，三州则父子离别13。护军慷慨，忠能死节，三世为将，终于此灭14。济阳忠壮，身参末将，兄弟三人，义声俱倡15。主辱臣死，名存身丧，狄人归元，三军凄怆16。尚书多算，守备是长，云梯可拒，地道能防17，有齐将之闭壁，无燕师之卧墙。大事去矣，人之云亡1 ！申子奋发，勇气咆勃，实总元戎，身先士卒，胄落鱼门，兵填马窟，屡犯通中，频遭刮骨，功业夭枉，身名埋没2 。或以隼翼披，虎威狐假3，沾渍锋镝，脂膏原野；兵弱虏强，城孤气寡4，闻鹤唳而心惊，听胡笳而泪下5。据神亭而忘戟，临横江而弃马6；崩于巨鹿之沙，碎于长平之瓦7 。

于是桂林颠复，长洲麋鹿8，溃溃沸腾，茫茫黩，天地离阻，神人惨酷9。晋郑靡依，鲁卫不睦，竞动天关，争回地轴10，探雀而未饱，待熊蹯而讵熟1 ？乃有车侧郭门，筋悬庙屋2，鬼同曹社之谋，人有秦庭之哭3 。

尔乃假刻玺于关塞，称使者之酬对4。逢鄂坂之讥嫌，值耏门之征税5，乘白马而不前，策青骡而转碍6，吹落叶之扁舟，飘长风于上游。彼锯牙而钩爪，又循江而习流7，排青龙之战舰，斗飞燕之船楼，张辽临于赤壁8，王浚下于巴丘9。乍风惊而射火，或箭重而回舟10。未辨声于黄盖，已先沉于杜侯11。落帆黄鹤之浦，藏船鹦鹉之洲12，路已分于湘汉，星犹看于斗牛13 。

若乃阴陵失路，钓台斜趣1，望赤壁而沾衣2，舣乌江而不渡3。雷池栅浦4，鹊陵焚戍5，旅舍无烟，巢禽无树。谓荆衡之杞梓，庶江汉之可恃6。淮海维扬，三千余里7，过漂渚而寄食，托芦中而渡水8，居于七泽，滨于十死9 。

嗟天保之未定，见殷忧之方始10，本不达于危行，又无情于禄仕11。谬掌卫于中军，滥尸丞于御史12。信生世等于龙门，辞亲同于河洛13，奉立身之遗训，受成书之顾托14。昔三世而无惭，今七叶而方落15​‍‌‍​‍‌‍‌‍​‍​‍‌‍​‍‌‍​‍​‍‌‍​‍‌​‍​‍​‍‌‍​‍​‍​‍‌‍‌‍‌‍‌‍​‍‌‍​‍​​‍​‍​‍​‍​‍​‍​‍‌‍​‍‌‍​‍‌‍‌‍‌‍​。泣风雨于梁山16，惟枯鱼之衔索；入欹斜之小径，掩蓬藋之荒扉。就汀洲之杜若17，待芦苇之单衣1 。

于是西楚霸王，剑及繁阳2，鏖兵金匮，校战玉堂3。苍鹰赤雀，铁轴牙樯4，沉白马而誓众5，负黄龙而渡江6。海潮迎舰，江萍送王7，戎车屯于石城，戈船掩于淮泗8。诸侯则郑伯前驱9，盟主则荀罃暮至10。剖巢熏穴，奔魑走魅11，埋长狄于驹门，斩蚩尤于中冀12。燃腹为灯，饮头为器13。直虹贯垒，长星属地14。昔之虎踞龙盘，加以黄旗紫气，莫不随狐兔而窟穴，与风尘而殄瘁15。西瞻博望，北临玄圃16，月榭风台，池平树古。倚弓于玉女窗扉，系马于凤凰楼柱1；仁寿之镜徒悬，茂陵之书空聚2 。

若夫立德立言，谟明寅亮3，声超于系表，道高于河上4；更不遇于浮丘，遂无言于师旷5。以爱子而托人，知西陵而谁望6，非无北阙之兵，犹有云台之仗7 。

司徒之表里经纶，狐偃之惟王实勤8，横琱戈而对霸主9，执金鼓而问贼臣10。平吴之功，壮于杜元凯11；王室是赖，深于温太真12。始则地名全节，终则山称枉人1。南阳校书，去之已远2；上蔡逐猎，知之何晚3 ！镇北之负誉衿前，风飙凛然4。水神遭箭，山灵见鞭5，是以蛰熊伤马，浮蛟没船6。才子并命，俱非百年7 。

中宗之夷凶靖乱，大雪冤耻8。去代邸而承基9，迁唐郊而纂祀10。反旧章于司隶，归余风于正始11。沈猜则方逞其欲，藏疾则自矜于己。天下之事没焉，诸侯之心摇矣12。既而齐交北绝，秦患四起13，况背关而怀楚，异端委而开吴14，驱绿林之散卒，拒骊山之叛徒15。营军梁溠，蒐乘巴渝1。问诸淫昏之鬼，求诸厌劾之符2。荆门遭廪延之戮3，夏口滥逵泉之诛4。蔑因亲以教爱，忍和乐于鸾弧5，既无谋于肉食，非所望于论都6，未深思于五难，先自擅于三端7。登阳城而避险，卧砥柱而求安8，既言多于忌刻，实志勇而形残。但坐观于时变，本无情于急难9。地惟黑子，城犹弹丸10，其怨则黩，其盟则寒11。岂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12 。

况以沴气朝浮，妖精夜殒13。赤鸟则三朝夹日14，苍云则七重围轸15，亡吴之岁既穷，入郢之年斯尽1。周含郑怒，楚结秦冤2，有南风之不竞，值西邻之责言3。俄而梯冲乱舞，冀马云屯，俴秦军于畅毂，沓汉鼓于雷门4，下陈仓而连弩5，渡临晋而横船6。虽复楚有七泽，人称三户7，箭不丽于六麋8，雷无惊于九虎9。辞洞庭兮落木，去涔阳兮极浦10，炽火兮焚旗，贞风兮害蛊11，乃使玉轴扬灰，龙文折柱12 。

下江余城，长林故营13，徒思拑马之秣14，未见烧牛之兵15。章曼支以毂走1，宫之奇以族行2；河无冰而马渡3，关未晓而鸡鸣4。忠臣解骨，君子吞声5。章华望祭之所，云梦伪游之地6，荒谷缢于莫敖，冶父囚于群帅7，硎谷折拉，鹰鹯批（扌费）8，冤霜夏零，愤泉秋沸9。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10 。

水毒秦泾，山高赵陉11，十里五里，长亭短亭12。饥随蛰燕，暗逐流萤13，秦中水黑，关上泥青14。于时瓦解冰泮，风飞电散，浑然千里，淄渑一乱15。雪暗如沙，冰横似岸16；逢赴洛之陆机，见离家之王粲，莫不闻陇水而掩泣，向关山而长叹1。况复君在交河，妾在青波2，石望夫而逾远，山望子而逾多3​‍‌‍​‍‌‍‌‍​‍​‍‌‍​‍‌‍​‍​‍‌‍​‍‌​‍​‍​‍‌‍​‍​‍​‍‌‍‌‍‌‍‌‍​‍‌‍​‍​​‍​‍​‍​‍​‍​‍​‍‌‍​‍‌‍​‍‌‍‌‍‌‍​。才人之忆代郡，公主之去清河4，栩阳亭有离别之赋5，临江王有愁思之歌6 。

别有飘飖武威，羁旅金微7。班超生而望返8，温序死而思归9；李陵之双凫永去，苏武之一雁空飞10 。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祸始11，虽借人之外力，实萧墙之内起12。拨乱之主忽焉，中兴之宗不祀13，伯兮叔兮，同见戮于犹子14。荆山鹊飞而玉碎15，隋岸蛇生而珠死16。鬼火乱于平林，殇魂游于新市17。梁故丰徙，楚实秦亡。不有所废，其何以昌18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19，输我神器，居为让王1 。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用无赖之子弟，举江东而全弃2。惜天下之一家，遭东南之反气3，以鹑首而赐秦，无何为而此醉4 ！

且夫天道回旋，生民预焉5。余烈祖于西晋，始流播于东川6，自余身而七叶，又遭时而北迁。提挈老幼，关河累年，死生契阔，不可问天；况复零落将尽，灵光巍然7，日穷于纪，岁将复始，逼迫危虑，端忧暮齿8。践长乐之神皋，望宣平之贵里9，渭水贯于天门，骊山回于地市10。幕府大将军之爱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11，见钟鼎于金张，闻弦歌于许史12；岂知灞陵夜猎，犹是故时将军13；咸阳布衣，非独思归王子14 。

说明

此赋为骈体赋的长篇巨制，见《周书·庾信传》。篇名取意于《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哀江南”之句。而作者所哀之江南，正是他的已经灭亡了的故国梁 朝。

这是一部充满了刀光剑影、浸透了辛酸血泪的史诗。贯穿于序及全文的古典、今典，渗透了作者对宫廷政治与历史沧桑的冷峻思考及深深的感慨。作者本身的家国身世之叹，亦完全融入了整个民族的苦难之中。江南，是作者精神的归宿，是他的游魂之所系，是当时汉民族文化的象征。读罢全文，令人感到，庾信之哀，并不仅仅由于回不了江南，更深刻的悲哀乃在于他对梁朝覆亡的历史基因的入木三分的认 识。

本篇的文字风格铺张扬厉，其苍凉雄劲之气势，亦可称千秋赋制之冠。

集评

（唐）杜甫云：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庾信生平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 关。

——《咏怀古迹五首》其一

（金）王若虚云：庾信《哀江南赋》堆垛故实，以寓时事……而荒芜不雅，了无足观。如“崩如巨鹿之沙，碎于长平之瓦”，此何等语？至云：“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尤不成文也。杜诗云：“庾信文章更老成，凌云健笔意纵横。今人嗤点流传赋，未觉前贤畏后生。”尝读庾信诸赋，类不足观。……然子美推称如此，且讥诮嗤点者，余恐少陵之语未公，而嗤点者未为过 也。

——《 滹南遗老集·文辨》

（明）张溥云：乡关之思，仅寄于《哀江南》一赋，其视徐孝穆之得返旧都，奚啻李都尉之望苏属 国。

——《 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注》

（清）全祖望云：甚矣！庾信之无耻也。失身宇文，而犹指鹑首赐秦为天醉，信则已先天醉矣，何以怨天？后世有裂冠毁冕之余，蒙面而谈，不难于斥新朝、颂故国以为文者，皆本自天醉之说者也。即以其文言之，亦自不工，信之赋，本序体也，何用更为序？故其词多相复，滹南直诋为荒芜不雅，学子信少陵者多，其肯然滹南之言 乎！

——《 鲒埼亭集·外编》卷三三

（清）李调元：（宋）太宗端拱中进士刘安国酷爱《哀江南赋》，虽日旰未食而不饥，盖词气鼓动，快哉惬心而已。故前贤评品，以为风雅之变，而流宕之胜 者。

——《 赋话》

（清）陈祚明云：子山惊才盖代，身堕殊方，恨恨如忘，忽忽自失，生平歌咏，要皆激楚之音，悲凉之调，情纷纠而繁会，意杂集以无端。兼且学擅多闻，思心委折。使事则古今奔赴，述感则方比抽新。又缘为隐为彰，时不一格；屡出屡变，汇彼多方。河汉汪洋，云霞蒸荡，大气所举，浮动毫端。故间秀句以拙词，厕清声于洪响，浩浩荡荡，成其大家。不独齐梁以来无足限其何格，即亦晋宋以上不能定为专家者也。至其琢句之佳，又有异者：齐梁之士多以练句为工……惟子山耸异搜奇，迥殊常格。事必远征令切，景必刻写成奇，不独尔标新，抑且无言不警。故纷纷籍籍，名句沓 来。

——《 采菽堂古诗选》

（今人）陈寅恪曰：古今读《哀江南赋》者众矣，莫不为其所感，而所感之情，则有浅深之异焉​‍‌‍​‍‌‍‌‍​‍​‍‌‍​‍‌‍​‍​‍‌‍​‍‌​‍​‍​‍‌‍​‍​‍​‍‌‍‌‍‌‍‌‍​‍‌‍​‍​​‍​‍​‍​‍​‍​‍​‍‌‍​‍‌‍​‍‌‍‌‍‌‍​。其所感较深者，其所通解亦必较多。兰成作赋，用古典以述今事。古事今情，虽不同物，若于异中求同，同中见异，融会异同，混合古今，别造一同异俱冥、今古合流之幻觉，斯实文章之绝诣，而作者之能事 也。

——《 金明馆丛稿初编·读哀江南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