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其一）》原文、赏析、集评

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1，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2，一去三十年3​‍‌‍​‍‌‍‌‍​‍​‍‌‍​‍‌‍​‍​‍‌‍​‍‌​‍​‍​‍‌‍​‍​‍​‍‌‍‌‍‌‍‌‍​‍‌‍​‍​​‍​‍​‍​‍​‍​‍​‍‌‍​‍‌‍​‍‌‍‌‍‌‍​。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4。方宅5 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6，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7。久在樊笼里8，复得返自 然。

说明

《归园田居》组诗共五首，这是第一首，见梁昭明太子萧统编《陶渊明集》。此诗以平淡自然的语言，表达了作者对故乡山水的热爱以及对天性受到压抑的仕宦生涯的厌烦。此诗捕捉住作者归田以后，自由自在重新面对大自然的那一瞬间的清新感受，把作者摆脱重负之后灵魂深处的喜悦，表现得质朴而又亲切动人。特别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两句，如淡墨写意画，又如幽远的牧笛，把远离了尘嚣俗务、逃避了生命的沉重压抑之后，人所体会到的那种自我人格的升华，写得形象感人，引起了后世人们的多少神往！

集评

（梁）萧统云：渊明文章不群，词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才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 乎？

——《 陶渊明集序》

（宋）苏轼云：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吾前后和其诗凡百有九篇，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渊明，然吾之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渊明临终疏告俨等：“吾少而穷苦，每以家弊，东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 俯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渊明此语盖实录也。吾真有其病而不早自知，半世出仕，以犯大患，此所以深愧渊明，欲晚节范其万一 也。

——《 东坡诗话录》

（宋）朱熹云：渊明诗所以为高，正在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东坡乃篇篇句句依韵而和之，虽其高才似不费力，然已失其自然之趣 矣。

——《 朱子文集》

（宋）姜夔云：陶渊明天资既高，趣诣又远，故其诗散而庄，澹而腴，断不容作邯郸步 也。

——《 白石道人诗说》

（宋）敖陶孙云：陶彭泽如绛云在霄，舒卷自 如。

——《 诗评》

（宋）严羽云：渊明之诗，质而自 然。

——《 陶诗汇注》引

（宋）曾慥云：余尝评陶公诗，造语平淡而用意深远，外若枯槁，中实敷腴，真诗人之冠冕 也。

——《 陶诗汇注》引

（宋）张戒云：渊明“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本以言郊居闲适之趣，非以咏田园，而后人咏田园之句，虽极其工巧，终莫能 及。

——《 岁寒堂诗话》

（明）钟惺云：陶诗闲远，自其本色。一段渊永淹润之气，其妙全在不枯。又云：“暧暧远人村”五字难画。又云：此诗光景在此后一 段。

——《 古诗归》

（明）陆时雍云：“暧暧”四语极村朴，是田家野老景色。又云：诗之妙者，在声色臭味之俱无，陶渊明是 也。

——《 古诗镜》

（清）叶燮云：陶潜胸次浩然，吐弃人间一切，故其诗俱不从人间得。诗家之方外，别有三昧也。游方以内者，不可学；学之犹章甫而适越 也。

——《 原诗》

（清）陈祚明曰：“误落”二语率。“暧暧”“依依”景色生 动。

——《 采菽堂古诗选》

（清）沈德潜云：陶诗胸次浩然，其中有一断渊深朴茂不可到处。唐人祖述者，王右丞有其清腴，孟山人有其闲远，储太祝有其朴实，韦左司有其冲和，柳仪曹有其峻洁，皆学焉而得其性之所 近。

——《 说诗晬语》

（清）查初白云：“返自然”三字，道尽归田之乐，可知尘网牵率，事事俱违本 性。

——《 初白庵诗评》

（清）贺贻孙云：陶诗中雅懿、朴茂、闲远、澹宕、隽永，种种妙境，皆从真率中流出，所谓“称心而言，人亦易足”也。真率处不能学亦不可学，当独以品胜 耳。

——《 诗筏》

（清）张玉云：按核本传，五诗应是为州祭酒解归时作。首章，叙初归时事。前八，以出山本非素志，插鸟鱼两喻，引出思归，开荒守拙，点题领起。中八，正叙村居之景。方宅四语，详其近者。暧暧四语，详其远者。后四，说到居室之乐，而以出樊笼，返自然应起作 收。

——《 古诗赏析》

（清）方东树云：此诗纵横浩荡，汪茫溢满，而元气磅礴，大含细入，精气入而粗秽除，奄有汉、魏，包孕众胜，后来惟杜公有之。……“少无适俗韵”八句，当一篇大序文，而气势浩迈，跌宕飞动，顿挫沉郁​‍‌‍​‍‌‍‌‍​‍​‍‌‍​‍‌‍​‍​‍‌‍​‍‌​‍​‍​‍‌‍​‍​‍​‍‌‍‌‍‌‍‌‍​‍‌‍​‍​​‍​‍​‍​‍​‍​‍​‍‌‍​‍‌‍​‍‌‍‌‍‌‍​。“羁鸟”二句，于大气驰纵之中，回鞭亸鞚，顾盼回旋，所谓顿挫也。“方宅”十句，不过写田园耳，而笔势骞举，情景即目，得一幅画意。而音节铿锵，措词秀韵，均非尘世吃烟火食人语。“久在”二句，接起处，换笔另 收。

——《 昭昧詹言》

（清）李光地云：“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直用汉乐府句。意退之推鲍、谢而遗陶者，此等处耳。然意之所至，岂必词自己出乎？不本于性情之教，但以不沿袭剽盗为工，非至论之极 也。

——《 榕树诗选》卷二

（清）潘德舆云：陶公“依依墟里烟”斯入于化，以此求《三百篇》，风旨不远 矣。

——《 养一斋诗话》卷四

（清）张潮、卓尔堪等曰：“虚室”句惟学道者知之，否则六合内外，无不罗列方寸 矣！

——《 曹陶谢三家诗·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