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者传论》原文、赏析、集评
宦者传论 范 晔范晔（398—445），字蔚宗，顺阳（今河南淅川）人。南朝宋代的著名史学家、文学家...
宦者传论
范 晔
范晔（398—445），字蔚宗，顺阳（今河南淅川）人。南朝宋代的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曾任彭城王刘义康参军，因触犯之，被贬为宣城太守；后又因参与密谋拥立刘义康之事被人告发，入狱被 杀。
史称范晔博涉经史，善为文章，通晓音律，颇以才气自负，对自己的杂传论赞之文笔识见，亦颇为得意。范晔不得志时，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其体例创新，文字典丽，实为史书中之情采并茂者。《隋书·经籍志》谓范晔有《后汉书赞论》四卷，至少说明其论赞文字曾一度作为美文独行于世。其中《皇后纪序论》、《党锢传序论》、《宦官传序论》等，尤为著名。
宦者传论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1。”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2，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3。阍者守中门之禁4，寺人掌女宫之戒5。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6。”《月令》：“仲冬，阉尹审门闾，谨房室7。”《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1。然2 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乎3 ？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4。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5，景监、缪贤著庸于秦赵6。及其敝也，竖刁乱齐7，伊戾祸宋8 。
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9，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10。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令11。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12。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13。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14。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15 。
中兴之初1，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2，而窦宪兄弟3 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4，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5 。
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6，委用渐大，而其资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亦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7。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机殷远8，朝臣图议，无由参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间9，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10，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11 。
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12，曹腾参建桓之策13，续以五侯合谋14，梁冀受钺1，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2。或称伊霍之勋，无谢于往载3；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4。虽时有忠公，而竟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宠光三族5，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6。汉之纲纪大乱 矣。
若夫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7；苴茅分虎，南面臣民者8，盖以十数。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9；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10。南金、和宝、冰纨、雾縠之积，盈仞珍藏11；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12。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皆剥割萌黎，竟恣奢欲13，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强者，皆腐身熏子，以自炫达14。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15。败国蠹政之事，不可殚书16。所以海内嗟毒17，志士穷栖1，寇剧缘间，摇乱区夏2。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孥戮3。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罹被灾毒4。窦武、何进，位崇戚近5，乘九服之嚣怨，协群英之势力6，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7。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8，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昏弱9。魏武因之，遂迁龟鼎10。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11 。
说明
此文乃范晔《后汉书·宦官传》的序言。篇名系《文选》收录时所 加。
作者在总结东汉王朝宦官专权、乱政的历史教训的同时，对宦官的成因、发展以致酿成祸乱的史实，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考察与分析。范晔自认为他对于历史的识见，“往往不减《过秦》篇”，观此文之叙事、议论，亦颇能体会其“精意深 旨”。
作者满怀义愤，历数东汉以来阉宦们的种种丑行与罪孽，文气浩然，有一泻千里之势。范晔的文字精辟、概括，句法整齐绵密，虽为史论，却有很强的文学性。
集评
（唐）刘知幾曰：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窃以《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畅厥义，降逮《史》《汉》，以记事为宗，至于表志杂传，亦时复立序。文兼史体，状若子书，然可与《诰》《誓》相参，《风》《雅》齐列矣。……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炫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于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又曰：窃惟范晔之删“后汉”也，简而且周，疏而不漏，盖云备矣。又曰：范晔博采众书，裁成汉典，观其所取，颇有奇 工。
——《 史通·序例篇·补注篇·书事篇》
（明）孙鑛曰：亦是平铺直叙文字，比班氏稍加典缛，而苍劲不 及。
——《 文选集评》
（清）李慈铭曰：自汉以后，蔚宗最为良史，删繁举要，多得其宜。其论赞剖别贤否，指陈得失，皆有特见，远过马、班、陈寿，余不足论矣。予尤爱者，其中如《儒林传论》……《党锢传序》……皆推明儒术气节之足以维持天下，反复歌唱，可歌可泣，令人百读不厌，真奇作也。又曰：……然其最佳者，如《郑康成传论》……《宦官传序》……兴高采烈，辞深理精，以云奇文，实超前古。……《窦武、何进传论》皆抑扬反复，激烈悲壮，令人百读不厌。……大抵蔚宗所著论，在崇经学，扶名教，进处士，振清议，闻之者兴起，读之者感慕。以视马、班，文章高古则胜之，其风励雅俗，哀感顽艳，固不及 也。
——《 越缦堂读书论·历史》
（清）何焯：宦官之祸，与女主临朝相表里，当与《皇后纪论》相参 考。
——《 文选集评》
（近人）黄侃曰：题下注必非崇贤之笔。“府署第馆，基列于都鄙”四句，据《后汉书》及别本，“基”改“棋”。此种长句皆袭《过秦》，宜有以变。“同弊相济”二句，古今邪党之所以成党，无非同恶相济 耳。
——《 文选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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