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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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愚溪(人物事迹_文学形象研究)

高愚溪,是《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懵教官爱女不受报,穷庠生助师得令终》的主人公。他原是个秀才,长期靠授课为业,后来好容易熬出点头,被授予教官之职,先在山东一个县任职,后转到州府。两三任教官做下来,腰囊里积下了四、五百两银子,于是欢欢喜喜,同时也不无几分得意地回到浙江湖州老家,希望安乐地度过晚年。愚溪为人倒也忠厚,对穷学生也乐意施予同情。愚溪在州里做学正,有...

高愚溪,是《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懵教官爱女不受报,穷庠生助师得令终》的主人公。他原是个秀才,长期靠授课为业,后来好容易熬出点头,被授予教官之职,先在山东一个县任职,后转到州府。两三任教官做下来,腰囊里积下了四、五百两银子,于是欢欢喜喜,同时也不无几分得意地回到浙江湖州老家,希望安乐地度过晚年。

愚溪为人倒也忠厚,对穷学生也乐意施予同情。愚溪在州里做学正,有一个学生久久不拿见面礼来拜谒老师,破坏了规矩,同僚鼓动他用传票将这位学生捉来问罪,愚溪没有同意。他了解到原来是学生家境贫困,拿不出见面礼,不敢来见老师,这使他动了恻隐之心,破例不收分文,还“倒助”了学生一些钱财,让学生安心念书。后来他去府里任职,又特意推荐了这位学生。这使学生对他终生衔恩不尽。愚溪这样做,主要是出于个人忠厚的禀性和一个正直的教官的责任,并不期望学生将来会报答自己。这与他那两位见学生不拿钱来“尽礼”就勃然动怒的同僚相比,实在值得尊敬多了。

愚溪个人生活并不幸福。他妻子已死,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都已嫁出。还有一个侄儿,也已与他分户。所以他平时在家,单独一人住在祖宗传下来的、已经败落的旧屋里,深感孤单和不便。老有所靠,这本来是上了岁数的人很正常的想法。高愚溪不像别人有子嗣可依靠,这是他终身的一件憾事。唯有三个女儿是“自己骨血”,或可指望有个寄托。因此,他平时有了好处总是想着女儿们,而对侄子,虽说也是客客气气,其实是没有实惠的。

如果三个女儿果真像他所期望的,能对他体恤、照顾、关怀,那么,他的晚年也许会平安度过,在他离世时,脸上或许会留下一丝欣慰的笑容。可是生活却比高愚溪的料想远为复杂、艰难。他能够驾轻就熟地向学生传授学问知识,讲释作文要义,可是在处世安身方面,他却缺乏招数。

当他带着四、五百两银子回到老家时,轰动了地方,大家产生了一个不可更改的印象:高老头这次从外面捞回来一笔巨资,阔了。愚溪三房闺女异常欣奋,团团围着老子转, “争来亲热,一个赛一个的要好”。破旧的老屋骤然充满了温馨、亲热的气氛。高愚溪毕竟有点书呆子气,看着这番情景,满心喜欢,于是产生了一个错觉,误以为,女儿待他好,是因为他是她们的父亲。而在女儿眼里,他的全部价值和吸引力不过是他带回来的那笔“货”而已。一个从伦理的角度,将女儿们的行为美化了;一个则以冷酷的物欲的眼光,将父亲赤裸裸地看作是商品的化身,而把对他的尊敬和奉承当作换取金钱的一种手段。

判断失误导致决策失当,高愚溪连走了几步错棋。他取出三百两白银,平均分成三包,发给三个女儿,指望以此“等他们感激,越坚他每的孝心”。可是女儿们知道他身边还留着许多“东西”,却又不免得陇望蜀,心中有些怏怏, 只是此时不便“冲撞”老头,怕失去后面的份。可愚溪对亲女儿肚里的算计全无所知。他见女儿你争我抢,都要接他到自己家去过日子,心头一热乎,当众宣布: “从头而来,各住几时。”以示对三个女儿一视同仁。从此他告别了祖居,只在女儿家轮流过日子,心里好不欣喜。不久,他罄己所有,又凑足三百两银子分给女儿;并且还同意女婿到他旧居今天取一根梁,明天搬一根柱,结果房屋毁于一旦,他却毫不惋惜,反正他已经铁下心来要跟女儿度其“残年”。

随着高愚溪财物罄尽,他在女儿眼中身价暴跌。原先她们迎他像迎一尊财神,供他像供一尊活佛,此时,却把他视作累赘,骂他是“老厌物”,巴不得早点卸掉这只包袱。他说话没人再爱听,耳边常能传进一些冷言风语。女婿貌似劝解,话语中却“带些尖酸讥评”。愚溪愤怒了,他理直气壮地向女儿嚷道:“我还是吃用自家的,不吃用你们的。”在交出钱财之后,这话对女儿来说轻如鸿毛,贱似尘泥。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这时候他才充分认识到了金钱的威力,也明白了昔日他为何受女儿奉承的真正原因。他绝望了,想到了死。

作者大约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宿命论的,故不会忍心让多少做过一些好事的高愚溪如此悲切地抛弃生命。正当他“累天倒地”大哭一场,打算自尽时,恰巧遇见侄儿,将他接到家中,诚诚恳恳地赡养起来,使愚溪的生命出现新的转机。生活常常喜欢穿戴假面出现在人们面前,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一时难以窥透。高愚溪现在只恨自己眼力差,看错了良莠。他在侄儿面前十分惭愧,如果一切能够从头开始,他在女儿和侄儿之间,一定会将六百两银子作相反的分配。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争着去照管侄子家的一群鹅,这样他才觉得好受一些。

后来,高愚溪忽然又交上了好运。早先受过他知遇之恩的那位穷学生考中进士,当了一省巡按,知道恩师晚景寒酸,就将他接到任所,盛情款待。下属见上司对他如此敬重,大家都来“掇臀捧屁”,托情送礼。半年下来,他竟然收进了二千余两白银,此外还有许多“土产货物”之类。

这回高愚溪回到老家,真正是扬眉吐气。三个女儿派人来问安,他“只是冷笑”;接他回家去住,他一口谢绝。 “自从受了卖糖公公骗,至今不信口甜人”。愚溪已经学会通过别人的笑脸去发现其隐藏的歹毒意念。然而,他并不因而变得多疑善忌,怀疑人间已经完全泯灭真情。他坚持将银子如数交给侄子,说明他对值得信赖的人依然是那样忠实、诚恳。练达世故而又不失健康的心理,这或许正是经历磨难后的高愚溪依然显得可爱的地方。

高愚溪的形象带有教谕性,他从晚年由喜而悲、再由悲而喜的曲折经历中,认识到他原先持有的“自己骨血”才有真情的经验并不可靠,这既是对社会上同类生活现象的一种抽象,也是给怀有同样罔失的人们的一声忠告。尽管如此,这一形象并不因此成为生活概念的一种演绎,而是写得有血有肉,生动可感,这是小说成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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