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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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杂志编辑轶事》(原文全文)

哈罗·海斯(Harold Hayes)是美国当代最有创新意念的杂志编辑之一。他的逝世令我想到60年代我在纽约阅读杂志、研究编辑学的经验。他特别吸引我的注意,是因为他所编杂志内容的丰富、有趣、新颖。而最令读者心服的是他所选杂志封面的触目动人,最着名的例子当然是一张开了盖的坎贝尔牌(Campbell’s)番茄汤罐头的照片,画家安迪·华荷(Andy Warhol)...

哈罗·海斯(Harold Hayes)是美国当代最有创新意念的杂志编辑之一。他的逝世令我想到60年代我在纽约阅读杂志、研究编辑学的经验。

他特别吸引我的注意,是因为他所编杂志内容的丰富、有趣、新颖。而最令读者心服的是他所选杂志封面的触目动人,最着名的例子当然是一张开了盖的坎贝尔牌(Campbell’s)番茄汤罐头的照片,画家安迪·华荷(Andy Warhol)沉在汤中,露头举双手呼救。那时的华荷(现也已故世)就是以仿画坎贝尔牌汤罐与可口可乐瓶子着名。这个封面属《老爷》(Esquire)杂志1969年5月号。海斯是主编人,他雇了当时美国最着名的广告界美术家乔治·洛埃斯(George Lois)设计杂志封面。两人合作之下,Esquire一时声誉大增,销路直升。

谈到这里,我要攀一下“亲眷”。乔治·洛埃斯现在恐也已退休,我已有三十年没有与他交往。50年代后期,他的妻妹琼恩是我的女友。乔治两口(妻名罗丝玛丽)常与我们一对共同出外看电影上餐馆。那时他刚在普拉特学院(Pratt Institute)商务艺术科毕业,我们没想到后来他在广告界的卓越成就,升为麦迪逊大道(纽约广告公司集中地,乃是代表美国广告业的称号)的第一号商业美术家。琼恩与我吵架分手后,我也一直没有与乔治来往,只偶然在报刊上看到有关他的新闻。我所留下的最强烈印象是那个庆祝我三十岁生辰的晚上,他醉了酒呕吐。我扶了他,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照顾。

他在杂志界的出色使我更特别注意了Esquire的发展。由于乔治·洛埃斯这个名字对我的熟悉,哈罗·海斯的名字也深深印入我的脑袋。他的逝世(享年不过六十二岁)颇引起杂志界同行的震惊。60年代初期是西方社会与文化最具革命性震荡的时期,披头士(Beattles)音乐风行一时,1962年1月号的Esquire首创了一个“每年暖昧成就奖”(Annual Dubious AchievementsAwards)专栏,马上引人注意。这专栏把一年来受了挫折或失了检点的各界名人的照片登出,下面置了一句可笑的按语,极受读者欢迎,直到如今还在每年1月号的刊物上继续。(最着名的照片是尼克松总统在记者围攻下尴尬苦笑的面孔,按语说:“这个人在笑什么?”)

哈罗·海斯当时是Esquire的执行编辑,那个专栏就是他所出的主意。他的新鲜、有趣、轻松、富含生气的作风立时复活了这本死气沉沉的刊物。次年,海斯又被擢升为主编。他的名气在杂志界大扬,他的作风影响了美国其他报刊,剧烈的竞争造成美国新闻出版界的一个黄金时代。乔治·洛埃斯接连不断地供应新颖奇特封面,当然也大大助长了海斯的名气。

那个时期也是美国报业的所谓“新新闻”(New Journalism)盛行时期,新闻报导以生动活泼的写法见胜。海斯在Esquire当主编十年,于1973年辞职,当时曾引起杂志界的震惊,因为那时当编辑者几乎人人都要学海斯。海斯于今春患脑瘤逝世,过去十六年,他也曾在电视界工作,也曾编辑一份杂志,但是并不得意,不能恢复他在60年代的声誉。

海斯的天才乃是Esquire创刊人阿诺德·金立奇(Arnold Ginrich)所发现。六年前我曾发表了一篇《记〈老爷杂志〉五十周年》的文章,谈到它的创办历史,这里不再赘述。金立奇本人是编辑奇才,他的“园地”所培植而后来成长为第一流作家的有海明威、费兹杰罗、多斯·帕索斯等。(某次费兹杰罗说他文思枯竭,不能写作。金立奇建议何不将这个感受写下来,结果便是那个着名的短篇The Crap Up。1956年,由于迎合青年色情趣味的Playboy(《花花公子》)一类刊物的竞争,Esquire销路大跌。那时年仅二十九岁的海斯初进编辑部,他的创新精神立时受到金立奇的注意。(谈到这里,我也不得不说一个在美国文化界脍炙人口的故事:《花花公子》创办人许·海夫纳(Hugh Heffner)原在Esquire当助编,因为要求每周增薪十元被拒,愤而辞职,自办《花花公子》。当时金立奇手下另一位青年编辑,名叫克莱·费尔克(Clay Felker),后来也成为一位杂志界名编辑,乃《纽约周刊》(与《纽约客》的文学性质不同,乃是有关纽约生活素质的实用杂志)创刊人,现在乃是《曼哈顿公司》(Manhattan Inc.)主编人。

海斯辞职后,费尔克也曾主持Esquire编务。事实上,他们在年青时期为要取悦金立奇,竞争得很厉害。费尔克之在杂志界成名,几乎是偶然的。1960年春某个晚上,他去格林威治村一个以爵士乐着名的酒吧饮酒。酒吧挤得很,酒吧主人把他引去坐在大作家诺曼·梅勒桌边,以为他们同是文化人,一定是相识的。其实他们并不相识,因此情况很尴尬。梅勒正与妻子有龃龉,妻子一怒而去,费尔克坐在一旁,更是发窘,只好随便搭讪,问问梅勒有没有意思替Es-quire写一篇文章,报导即将举行的民主党大会。他原没想到这位大作家竟甘愿采访政治新闻,结果梅勒却一口应承。文章发表后立即轰动一时,身为拉稿的编辑费尔克也一时身价百倍,与海斯的竞争更烈。

金立奇不能决定把哪一位青年天才擢升为执行编辑。恰好《星期六晚邮》不断向海斯投秋波,金立奇遂决定选用海斯。费尔克一怒而去了《纽约先驱论坛报》,“新新闻”式的写作风尚一时成为《论坛报》的标志。这个风气颇扩大了报刊杂志的读者群。以Esquire而言,当海斯初来之时,销路不到八十万份,十年之后增至一百万份以上。到了海斯任主编时期,取稿标准极高,所约的稿有半数在购买了后不予发表。(美国一般刊物很少采用外投的稿,而向职业作家所约的稿,即使不用,也要付稿费。)

海斯既在Esquire这么得意,怎么会于1973年辞职呢? 原来他自视太高,走了一着错棋。那年金立奇要把他升为刊物的发行人,但海斯执意要兼任主编,保持两个头衔。这一下董事会可不准。海斯下不了台,只好呈辞,他的后期生活并不得意,悼念他的职业作家们却对他都有很悦意的回忆。他们记得他在讨稿谈论时常用两句话:“真的吗?”“请多告诉我一些。”

编者的好奇就是读者的好奇。

198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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