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鸟老人》(原文全文)

捕鸟老人经常整下午整下午地坐在那里捕鸟，直到暮色降临的时候，才挟着空空的鸟笼走回去。

圆明园一带到处是残水焦土，荒芜的野蒿子把福海游人的喧闹远远地隔在世外。上午太阳正当头，捕鸟老人就顺一条小径走到一块空旷平坦的废墟上。他张开网，把诱鸟拴在当中，然后就拣两块砖坐到十米开外的地方，神情安详地看自己亲手设下的这个陷阱。

稀落的鸟儿都在附近的枯枝上漫不经心地鸣叫，两只诱鸟蔫蔫地立在圈中，不觅食也不出声。捕鸟老人瞅瞅天边，血红的太阳正渐渐变大变温和，远处乌鸦呱呱地笑起来。

捕鸟老人不吃干粮。他脚前摆着一筒粗糙的大公烟卷。捕鸟老人一根一根地吸进去，然后就痛快地大声咳嗽。除了咳嗽时身体微微的颤动，捕鸟老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就像旷野中一棵烧焦的老树根。

鸟儿们仍不来吃那层厚厚的稗谷，只是漠然地在枝头跳来跳去，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一缕野风吹过来，诱鸟身上脏乱的羽毛翻卷起来，露出粉红瘦弱的肉身。捕鸟老人的喉咙便咕咕咕地发出一串厚重而混浊的声音。

远处渐渐有野猫凄厉的尖叫，蒿草都神秘地唰唰摆动起来。捕鸟老人抬头望望远方的天边，看见半个巨大的太阳卧在黝黑黝黑的土壤中，成群成群的鸟儿在四周浓浓的血色中惊叫扑飞，他便想起了一种送葬的情形。

乌鸦们飞临老人的世界，在枝头呱呱呱地发出很响很响的笑声。老人知道乌鸦在体验某种快活的感觉，就像他在咳嗽时所体验的感觉一样。

暮色降临了，捕鸟老人站起来收了烟筒和网夹，把诱鸟放进笼中，然后就神色安详地走向他远处的小屋。这条荒芜的小径是他走进这片旷野的路，也是他走出这片旷野的路。老人走近小屋旁那条宽宽的马路时，路灯便刷地亮起来，把远近的景物照得苍白而辉煌。

捕鸟老人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捕鸟，日复一日地空手回到自己的小屋。

终于有一天捕鸟老人没有到这片荒凉的旷野上来，鸟们便纷纷从树上掉下来，默默地把撒在那里的稗谷吃得干干净净。

福海附近游人的喧闹很热烈地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