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原文_什么意思_赏析
布鲁诺
[美]房龙
据说(并非空穴来风),世界大战是一场没有军衔的军官们之间的战争。
那些将军、上校和三星衔的战略家们坐在某个无人光顾的别墅的大厅里,守着孤灯残烛,盯着数英里长的地图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新招,夺得半英里的领土(以3000人丧生为代价)。与此同时,下级军官、中尉和下士,在聪明的下士帮助和鼓动下,玩忽职守,干着所谓的“黑活”,最后导致德国防线全线崩溃。
为争取精神世界独立而进行的伟大远征几乎同出一辙。
没有投入几十万兵力的正面交锋。
没有为敌人炮兵提供活靶子的孤注一掷的冲锋。
我说得更明确一些,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在打仗,他们出于好奇心,有时会打听早晨谁被烧死了,明天下午又该轮到谁被绞死。然后,他们发现只是几个亡命之徒在继续为天主教徒和基督徒打心眼里不赞成的某些自由原则进行抗争。但是,我怀疑这类消息会使他们无动于衷。当然,要是自己的叔叔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那就另作别论,亲戚们定会痛不欲生的。
情况大致如此。殉道者为事业献出了生命,他们的业绩不能简单地用数字公式,或用安培和马力的概念来表示。
攻读博士学位勤奋好学的年轻学生定会仔细阅读乔达诺·布鲁诺文集,耐心细致地收集所有充满感情色彩的字句,如“国家无权告诉人民应该怎样思想”和“社会不应该用刀剑惩处那些不赞同普遍公认的教义的人”,并写出题为《乔达诺·布鲁诺(1549-1600)和宗教自由原则》的可被人接受的论文。
但是,我们中那些不愿再搜集这些陈词滥调的人,必然会从另一个角度来探讨问题。
我们在最后的分析中说过,有一批虔诚之士对当时的宗教狂热深感震惊,对各国平民百姓被迫在强加在自己头上的枷锁下生活感到愤慨,于是他们奋起反叛。他们都是些穷光蛋,除身上的披风外,几乎一无所有,连睡觉的地方也没保障。但是圣火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他们穿梭在大地上,发表演讲,撰写文章,把高深学府里的资深教授卷进博大精深的争论里。在普通的乡间酒肆里,他们同乡巴佬进行屈尊俯就的辩论,并一如既往宣讲要善意、理解和仁慈地待人。他们衣衫褴褛,提着书和小册子四处奔波,最后患肺炎惨死在波美拉尼亚的穷乡僻壤的小村里,或被苏格兰小村里的酒鬼私刑处死,要不就在法国乡村大道上被车轮碾得粉身碎骨。
如果我提到乔达诺·布鲁诺的名字,我不是想暗示他是这类人中绝无仅有者。不过,他的生活、他的思想和他为认定是正确和值得称道的东西而并发出来的持久的热情,确是在所有先驱者中具有代表性,堪称他们的楷模。
布鲁诺的父母十分贫穷,他们的儿子是个缺乏天赋的普通的意大利孩子。像一些穷孩子那样,他照例进了修道院,后来他成了多明我会的僧人。他与多明我会格格不入,因为他看不惯教会的教徒狂热地支持种种迫害,这些教徒被世人称为“教会的忠实警犬”。他们嗅觉灵敏,异教徒无需亮出观点让跟踪的暗探加以辨别,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和一耸肩膀便足以露出马脚,被送上宗教法庭。
布鲁诺成长在一切唯命是从的环境中。我说不清楚他后来是怎样成为叛逆者,丢掉《圣经》而捧起塞诺和阿纳克萨哥拉的著作的,这个怪诞的新教徒还未修完规定的课程就被逐出教门,成为流浪者,浪迹天涯。
他翻越阿尔卑斯山。在他之前,已有许多青年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这个古老的山口,希望能在新教会诞生地,即在罗纳河和河尔弗河汇合处的大森林里找到自由。
但是,他们发现这里或那里总有那么一股精神力量迷惑着人的心灵,改变一个教义并不一定意味着能改变人的心灵,于是,他们中许多人心灰意懒地离开了。
布鲁诺在日内瓦呆了不到三个月。城里挤满了意大利难民。他们为这位老乡买了套新衣服,还替他找了份校对员的工作。到了晚上,他就读书写作。他搞到了一本德·拉·拉梅的著作,终于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德·拉·拉梅也认为中世纪教科书所宣扬的暴政不废除,世界便不能进步。布鲁诺并没有像自己的著名法国老师走得那么远,不认为希腊人的教诲全是错的。但是,为什么16世纪的人还得受早在基督出生前4个世纪写下的条文和教理的束缚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历来如此”,拥护正统信仰者这样回答他。
“我们与祖先有什么关系,他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年轻的反传统观念者如是说。
不久,警察便来找他,建议他最好卷起铺盖到别处碰运气去。
布鲁诺以后的生活是无休止的流动。他想找个有某种程度自由和安全的地方生活和工作,但未能如愿以偿。他从日内瓦来到里昂,又转移到图卢兹。那时他已经开始研究天文学,成为哥白尼的热情支持者。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步,因为在当时,人们都在狂叫:“地球围绕太阳转动?地球是围绕太阳转动的一颗普通小行星?呸!谁曾听说过这派胡言乱语?”
他感到在图卢兹无所适从,于是便穿越法国,步行至巴黎。接着又作为法国大使的私人秘书来到英国。但等待他的是再次失望。英国的神学家并不比欧洲大陆的开明,只是更讲究实际一点。譬如,在牛津大学,他们并不惩罚犯有违反亚里士多德教诲的错误的学生,而是处以十先令罚金。
布鲁诺变得爱好讽刺挖苦了。他开始写一些才气横溢、但颇担风险的短文,一些宗教、哲学和政治性的对话。在对话中,整个现存的秩序被描绘得颠三倒四,面目全非,并受到细致缜密,绝无半点阿谀奉承的审查。
他还讲授他喜爱的科目:天文学。
但是,学院当局对受学生欢迎的教授是很少笑脸相迎的。布鲁诺再次被辞退。他再次返回法国,来到马尔堡。不久前,路德和兹温格尔曾在那里就发生在虔诚的匈牙利伊丽莎白城堡里的化体的实质进行过争论。
遗憾的是他的“自由派”名声已捷足先行,因此,他连授课都未获准许。维藤贝格似乎宽容一些。可是,这座路德教派的堡垒刚被加尔文博士的信徒把持,从此,具有布鲁诺自由倾向的人再无立足之地了。
他向南行,企图去约翰·赫斯的地盘碰碰运气。新的失望在等待着他,布拉格成了哈普斯堡的首都。哈普斯堡从前门进入布拉格,自由便从后门离去,再回到大路上去吧,奔向遥远的苏黎世。
他在苏黎世收到一个意大利年轻人乔瓦尼·莫塞尼哥的来信,邀请他去威尼斯。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驱使布鲁布诺接受了邀请,或许这位意大利农民对这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显赫的名字留有深刻印象,因而为收到邀请而感到受宠若惊。
乔瓦尼·莫塞尼哥可不是这块材料,敢于像他的前辈那样蔑视苏丹和教皇。他意志薄弱,胆小如鼠。当宗教法庭的官员到他家要把客人押往罗马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威尼斯政府历来是小心翼翼地注意保护自己的权利。倘若布鲁诺是个日耳曼商人或荷兰船长,他们或许会提出强烈抗议。一个大国胆敢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抓人,他们甚至会不惜挑起战争。可是,为了一个除思想意识外不能给威尼斯带来任何好处的流浪汉,他们又何必去得罪教皇呢?
他自称是学者,共和国确实感到不胜荣幸。不过,国内自己的学者已经够多的了。
同布鲁诺告别吧!愿圣马可宽恕他的灵魂!
布鲁诺被关押在宗教法庭的监狱内达7年之久。
1600年2月17日,他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骨灰随风飘扬。
他的行刑地是在“花卉广场”。懂意大利语的人来到广场,或许能从这短小精美的比喻中得到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