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诱惑和“道德诉求”》(原文全文)

在一些国家机关为保证廉洁执法而先后发出“禁酒令”之后，南方一家报纸，发表了一篇文章——《这酒还要不要酿》，其中举了许多“酒还须酿”的理由。作者说：“历史表明，酒和上帝、魔鬼一样，都是人类无法抗拒的诱惑。它与人类文化同时开始酿造，其花样的翻新，品种的繁多，如同文化本身一样，发展‘正未有穷期’。”他还说了酒的一些好处，最后的结论显然是：酒的诱惑无法抗拒，所以难禁;而因为难禁，所以不必去禁。真妙!

但我对此却有几个疑问。

如果说，“上帝”是人类无法抗拒的诱惑，似乎还有点道理，为什么魔鬼也是人类“无法抗拒的诱惑”呢? 上帝死了，人还要造一个上帝，也罢，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上帝。魔鬼“花样翻新”地“存在”，人类则避之惟恐不及;它的诱惑当然不小，但也只是对欣赏魔鬼或欲做魔鬼的人“无法抗拒”。能说魔鬼的存在和一些人有“魔鬼性”，就是魔鬼应当大行其道的天然理由吗?

其实，卖淫嫖娼、吸毒、赌博……这引起人类社会的另一些可使人上瘾的“酒”，大约很多也是“与人类文化同时开始酿造”的。它们对一些人来说，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然而，我们能因为“世俗社会”对这些东西的“赞同和支持”，就听之任之吗?

美酒对饮者“无法抗拒的诱惑”在刺激;酿酒对商家“无法抗拒的诱惑”在利润，但另有一些特殊“产业”的刺激和利润，恐怕还在酒之上，我们却是绝对禁止的，所以这一条也不是张扬酒和大力发展酒业的过硬理由。

“如果大家都不喝酒，因此而结余(节余?)的钱是否必须能用于扩大其他健康行为再生产的投资? 能否保证他……不在其他方面消费甚至挥霍?”作者的这两问，其实就等于说，人们什么陋习都不必改，因为改了这一个，并不能保证也会改正其他的。比如，酒就没必要节制，而喝得醉眼朦胧之后，再在“其他方面”挥金如土，那才够味呢!

文章又说：“古今中外都有过禁酒的事情发生，但没有一次是最终成功了的。”有理。但正因为“没有最终成功”，才有必要继续努力限制(还谈不到“禁”)，正如古今中外都有过禁毒禁娼禁赌但没有最终成功(或一时成功，又死灰复燃，终不能叫“成功”)，而人类仍要大力禁之一样。限制，禁，尚且“发展正未有穷期”;不限，不禁，天哪，那就不单是发展，而简直就是滔滔乎泛滥的问题了! 正如杀人者，按理总是要把他法办，但杀人者仍不绝;但任杀人者杀人，这天下还成其为天下吗? 人有了错误必须改正，人从来就不会把还可能犯错误当作不改正错误的挡箭牌。

当然，酒可能还是要酿的，但从大局出发，能不能少酿一点儿?酒徒当然还会抗拒不了诱惑去喝酒，但酗酒、贪酒、借醉闹事，总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为酒张目，大肆张扬酒广告(比如竞争什么“标王”)，也不一定就风光到哪里去。酒的经营者固然“不会因为道德诉求而牺牲巨大的现实利益”，但“现实利益”也不该压制、遮掩道德诉求。道德诉求总不是罪过吧!

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