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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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价值(节选)》原文_什么意思_赏析

科学的价值(节选)[美]费曼常常有人对我说,科学家应该对社会问题给予更多的关注,科学家对科学有社会中的作用要有更多的责任感。一般似乎都相信,如果科学家留心这些非常困难的社会问题,而不是迷恋细琐的科学问题,就会带来更大的成就。对我来说,也常常思考这些问题,可是对它并不竭尽全力。有几个原因。一是知道我们对解决社会问题没有任何锦囊妙计。二是知道社会问题比科学问题要...

科学的价值(节选)

[美]费曼

常常有人对我说,科学家应该对社会问题给予更多的关注,科学家对科学有社会中的作用要有更多的责任感。一般似乎都相信,如果科学家留心这些非常困难的社会问题,而不是迷恋细琐的科学问题,就会带来更大的成就。

对我来说,也常常思考这些问题,可是对它并不竭尽全力。有几个原因。一是知道我们对解决社会问题没有任何锦囊妙计。二是知道社会问题比科学问题要困难得多。三是当我们实地考虑它的时候,常常毫无成效。

我相信当一个科学家看待非科学事物时,他就像马路上任意找来的一个平常人那样愚蠢。谈论某个非科学的问题,他会像任何一个未曾受过有关训练的人谈论得那么幼稚。因为科学的价值这个问题并不是个科学问题,所以我这次演讲的目的就是以实例来证明我的这个论点。

科学有价值的第一个方面是大家熟悉的。是科学的知识使我们去从事各种工作,并使我们制造各种物品。当然,如果我们做出了好事,功劳不仅在于科学,也要将它归于引导我们去做好事的理性选择。科学知识的力量既能做好事,也能做坏事,它并不带有如何去使用它的说明。这种力量有明显的价值,即使这个力量可能被使用此力量的人的所作所为所抵销。

在一次去檀香山的旅游中,我学到了表达这一个普通人类问题的一个方法。在一座佛教寺庙里,那里的住持为游客略微解释了一点佛教的教义。在结尾的时候,他说他要告诉游人一些他们再也不会忘记的事……此后我一直也没有忘掉。那是佛教的一句箴言:

开启天堂大门的钥匙已在你们每人的手中;但它也能打开地狱的大门。

那么,开启天堂大门的这把钥匙有什么价值?如果没有能够使我们区别哪是天堂大门,哪是地狱大门的清楚指导,使用这把钥匙就可能十分危险。

可是这把钥匙的确具有价值:如果没有它,我们怎么进入天堂?

如果没有这把钥匙,指导说明就没有价值。所以,很明显,尽管科学能在世界上造成很大的恐怖,它还是具有价值,因为它能够造就出些什么。

科学的第二个价值在于称为智力享受的乐趣。有些人是从对科学的阅读、学习和思考中取得了这种乐趣,有人是由从事科学而取得了乐趣。这点很重要。那些对我们说我们有责任去反映科学对社会作用的人,对这一点并没有足够的考虑。

对整个社会来说,难道这只是个人享受的价值?不是!可是探讨社会的目的的本身也是一种责任。是不是要安排事物,才能够让人们去享受事物?如果是这样,那么享受科学也像对任何事物一样重要。

但是我并不想低估由于科学的成就而得到的对于世界看法的价值。我们一直被引导着去对各种事物进行想像,想像得比诗人和梦想家所想像的更是美妙无穷。看来大自然的想像比人的想像还要奇特。让我们举个例子。曾有人想像,说人类都是住在一头大象的背上,大象由一个大龟驮着,这只龟正在无底的海洋之上游来游去;还有另外一个想像:我们所有的人,都由一种莫明其妙的力量吸着贴在旋转了亿万年之久的一个太空球体上,而且半数的人还是头朝下脚朝上;这两种想像,究竟哪一个更使人感到惊奇?

我曾独自对这些情况反复多次思考,所以希望在座的不要怪我提走各位许多人一定也有的想法,而这些想法过去的人是不会有的,因为他们不具备现在具有的对世界的知识。

例如,我独自站立在海边,思考起:


奔腾的海浪

无穷的分子

分子都在无聊地各行其事

相距万里

但白色的浪花却因此而起。


世纪连着世纪

眼睛尚未出现

年复一年

轰隆冲击着岸边,恰如今天。

为着谁来?为着何来?

在这死寂的星球上

并无生命需要抚安。


从不休闲

被能量折磨

因太阳毫不吝啬地挥霍

倾入空间。

使大海咆哮的小不点。


在海洋深处

分子都在重复

其他们分子的形式

直到复杂崭新的分子出现。

它们制造自己的同类

新的舞蹈从此开端。


逐渐变大,变得更为复杂

生命的物质

原子的聚集

DNA,蛋白质

舞蹈的形式从未如此旖旎


离开了摇篮

登上了陆地

在这里

已经站起:

具有意识的原子集结

能够好奇的物质加叠。


站立在海边

对奇迹不断惊叹:我,这

原子集结的宇宙

宇宙之中的原子小结。


在我们对任何问题思考得足够深远的时候,这种动人心弦,使人敬畏,高深莫测的感觉就会一再出现。有了更多的知识,就会出现更为深奥美妙的迷幻,诱使着人们去进一步深入探索。从来也不在乎结果是否会使人失望,我们愉快地、满有信心地翻动每块没有翻过的石头,寻找从未料到的奇异景物,从中导出更多美好的问题和疑问。这真是伟大的探究!

的确,科学界以外的人很少会有这种特别的宗教般的经历。我们的诗人不为此做诗;我们的画家也不为这种特别的事做画。我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难道今天我们为宇宙所勾画出的图像,没有给任何一个人以灵感?歌唱家还没有唱出科学的这个价值曲调:大家今晚不是来欣赏一只歌曲,一首诗歌,而是降低到听一次关于它的演说。科学的年代还没有到来。

造成这种沉默的原因之一,可能是人们必须知道如何去阅读这种音乐。譬如说,科学文章会说:“大鼠大脑中磷的含量,在两周之内会减少一半。”这是什么含意?

它的意思是:大鼠的,也包括你的,我的,咱们现在脑翻里面的磷,和两周以前里面的磷已不完全相同;是说脑子里面的这种原子是在不断地被替换着:以前存在于其中的那些已经离开了。

那么,我们的脑髓,那些具有意识的原子是些什么?上星期的土豆!它们现在能够记忆起一年以前我脑子里进行的事情,而我那时的脑子是早已替换了的。

所说一个人的个人特性,只不过是一种舞步;当我们发现脑内的那些原子在多久就被其他们原子所替换的时候,指的就是那个。那些原子进入我的脑子,跳了那种舞步,然后退下场去,总有新的原子,但是总记得去跳昨天的那种舞步。

当我们在报纸上看到它的时候,它说:“科学家说此项发现对解决癌症的治疗可能十分重要。”报纸只是对这个概念的应用,而不是对这个概念本身感兴趣。除非有些孩子跟了上来。在某个孩子跟上了这样的一个概念之后,我们就有了一个科学家。当他们进入了我们的大学之后再让他们取得这种精神,那已为时过晚。所以我们必须努力向儿童讲解这种概念。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科学的第三个价值。它不太直接,可也不是太不直接。科学家对未知、愚昧、疑虑、怀疑和没有把握等有很多的经验。我认为这种经验非常重要。当科学家不了解某个问题的答案时,他是无知的。当他预感到结果可能是怎样的时候,他是没有把握的。当他比较相信结果会是怎样的时侯,他仍然存有一些疑虑。人们发现,为了前进,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无知,并且给怀疑留有余地,这一点至为重要。科学知识就是具有不同程度把握的一些陈述的集合体——有些很没有把握,有些几乎是很有把握,但是没有一个有绝对的把握。

现在我们科学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认为没有把握是理所当然的,在无知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生存。可是我不知道是否每一个人都曾意识到这是实际的情况。我们怀疑的自由来自科学的早期对权威的斗争。那是非常深沉非常激烈的斗争:要准许我们提出问题,表示怀疑,认为没有把握。要紧的是我们不要忘记这个争论,并且因而失去我们已经得到的成果。在这里,蕴藏着对社会的一种责任。

想到人类似乎具有的那些美妙巨大的本领,与他们微小的成就对照鲜明,我们都感到悲伤。人们一再认为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过去的人在他们的时代的噩梦之中向往着对未来的理想。我们已经是他们的未来,看到他们的理想虽然在某些方面已经实现,但在许多方面依然仍是理想。今天我们的希望,在很大份额上仍然还是过去的希望。

过去一度认为人类具有潜能之所以没有开发出来,是因为大多数人没有受到教育。普遍受了教育,每个人就都能成为伏尔泰?学好和学坏同样便当。教育是个强大的力量,可是它既可为善,也可为恶。

国家之间的交流必然会促进了解,这是另一个理想。可是交流的机件会被人做了手脚。交流的可以是实情。但也可以是谎言。交流也是个强大的力量,它同样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

应用科学至少可以使人们解决物质上的问题。医学能防治疾病。记录的似乎都是为善的。可是今天有些人非常耐心地在为明天的战争研制可怕的瘟疫和毒物。

几乎所有的人都厌恶战争。我们今天的理想是和平。在和平之中,人类才可能最佳地发挥他身上可能具有的巨大能力。可是未来的人也可能发现和平也有好有坏。和平的人也许会借酒浇除无聊和枯燥。这时酒精就会成为严重的问题,使人不能取得他认为他所具有的能力所能取得到的。

显然,和平是一个强大的力量,冷静自制也是,物质的力量,交流,教育,诚实,很多理想家的理想,这些也都是强大的力量。我们比我们的先人把握着更多这一类的力量。也许我们所做到的比他们可能做到的也好些。可是我们应该能够做到的似乎远远大于我们胡乱的那些成就。

这是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战胜我们自己?

因为我们发现即使是强大的力量和能力,似乎也未曾带有清楚明了的使用说明。例如,对物质世界行为所积累的大量知识,只不过能够使我们相信这个行为似乎并无意义。科学并不直接教导哪是好,哪是坏。

在过去的那些世代里,人们一直在探求生命的意义。他们体会到,如果能够将我们的所做所为都给予某种说明或意义,那么,人类巨大的力量就会释放出来。因此,对生命意义的问题,曾经有过很多的答案。那些答案十分不同。信仰某个答案并按它行动的人,对另一种答案会深恶痛绝。之所以深恶痛绝是由于从那不同意的角度来看,我们这个种族的所有潜能都被引进了一个错误的死胡同。事实上,正是由于错误的信念所孕育出的巨大怪物的历史,哲学家才发现了人类所具有的无际而又美妙的能力。我们的理想是寻找一条出路。

那么,它所有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能说些什么来解除存在之谜?

如果我们把一切都计算在内,所谓的一切不仅指过去的人所知道的,也包括他们所不知道而我们今天已经知道的,那么我想我们必须实实在在地承认:“我们不知道。”

但是,在我们承认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可能就发现了那条出路。

这并不是一个新的观念;它是理性时代的观念。它是引导着创造了我们于其中生活的民主的人类的哲学。认为没有哪一个人真正懂得如何去经营一个政府。管理机构的观念,演化出另一个概念,就是我们要安排出一个系统,一个可以产生、试验、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扬弃从而带来更多新的概念的系统,一个尝试——错误——改正的反馈行动系统。这种方法是科学在18世纪末已经自我表现为一个成功的事业的结果。甚至在那个时候,有社会头脑的人也认识到机会在于对可能性进行开放,为了进入到未知之中,必须进行怀疑和讨论。如果我们要解决过去未曾解决过的问题,我们必须微微开启通入未知的大门。

我们是在人类的初始时代。如果我们不遇到艰难困惑,那是难以理解的。可是前面仍来日方长。我们的责任是为我之所能为,学我之所能学,改善解决的办法,并且向下传递。使将来的人有自由的双手,是我们的责任。在人类的急躁莽撞的幼年,我们会犯严重的错误,会长期阻碍我们的生长。在我们如此年幼,如此无知的今天,如果认为自己已经取得了答案,我们就会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我们压制所有的讨论,所有批评,而声称:“朋友们,这就是答案。人类已经得救了!”我们就注定要长期把人类捆绑在权威之一下,禁锢于我们今天的想像的范围之中。在过去,我们何止几次重复过这样的情况!

科学家都知道从“自知无知”这个令人满意的哲学里取得了多么巨大的成绩,而这个巨大的成绩是来自思考的自由,所以作为科学家,我们有责任让人知道这种自由的价值;告诉别人“有所怀疑”并不可怕,而是应该对它欢迎,对它进行讨论;并且为了对未来的世纪负责,要坚决要求拥有这个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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