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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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朵云——给一个诗人》(原文全文)

第一次到武昌街去看你,就觉得你不是一朵忘忧的云。忘忧的云身在空中,心在四海,飘飘逸逸的,没有一丝牵挂,而你一点也不爱流浪,只愿意趺坐在武昌街的孤独国里,空言托钵,幻梦庄周;一手持经,另一手却指向了红尘的繁华。你也想如流云一般悠闲的飘在风中,留痕在水上,但种种矛盾时时交战在你内心与外界之间。你也晓得,你不是忘忧的云,正如洛冰那小女孩赠你的诗中说的:“紫藤花下吹...

第一次到武昌街去看你,就觉得你不是一朵忘忧的云。忘忧的云身在空中,心在四海,飘飘逸逸的,没有一丝牵挂,而你一点也不爱流浪,只愿意趺坐在武昌街的孤独国里,空言托钵,幻梦庄周;一手持经,另一手却指向了红尘的繁华。

你也想如流云一般悠闲的飘在风中,留痕在水上,但种种矛盾时时交战在你内心与外界之间。你也晓得,你不是忘忧的云,正如洛冰那小女孩赠你的诗中说的:“紫藤花下吹笛的那小老头,爱在石上植梦,在花下谈禅,他说:不要以为我是一朵忘忧的云。”

白天在武昌街,晚上在重庆南路,你摆个小小的书摊,卖的多是新诗集子,不招呼顾客,也懒与顾客争价,只是孤独的坐着,或面壁,或向街道,看自己的书,想自己的事,这就是你的孤独国。你多么喜欢宁静和孤独,但你很少宁静过,每个白天和夜晚,孤独国里总不时的飘着一些吱吱喳喳,令人烦闷的市声。

问你坐在市声麇集的街头惯不惯,你只是粲然一笑。你翻开你的诗:“行到水穷处,不见山,不见水,却有一片幽香,冷冷的在目,在耳,在衣。”你指着从身旁掠过的衣香鬓影说:“市声差不多习惯了,但我并未忘情。”真的,你尚未忘情,虽然你常常念些佛学的书籍,想使自己超脱,但每当你展翅欲起之际,你却又忍不住回首向红尘。你也晓得你是矛盾的,但你无可奈何。

谁说过的,有一种鸟,自甘敛翼,舍弃了青空浩海,而愿栖息在人间。你就像这种鸟,栖息在人间一个冷冷的角落里,假如说真的人生如梦,你的确是一只翩翩的蝴蝶,翩翩的、栩栩的飞在诗里、梦里。

每次看你,有话就说,但也只是冷冷的交语,有时候相对坐着,好久都不说话,谁也不用担心会冷落了对方。你说,孤独是你的挚友。我说,我也很习惯孤独。我们原来就是两朵湿云,孤寂的飘在空中,飘在风中。

别问我怎样为你塑像,你的塑像,实在说就是你的诗,你的孤独。

武昌街的下午。重庆南路的夜晚。街头霓虹灯。校园的杜鹃花。泰顺街的灯下,和罗门蓉子谈你的《望夫石》;夜阑的街道上,和宪阳争论你的《托钵者》。台北的夜晚为谁豪华呢?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当想起你时,掩卷独坐,就会浮起悲剧感,就会想起市声会冷落了重庆南路和武昌街。把《回首》那本诗集送到你那儿的下午,你诧异的说:快毕业啦? 这么快! 我也颇有感触,在孤独国里为客匆匆间竟已过了4年;不是骊歌,是什么声音如此哀婉? 卷帘看,6月的丝雨织一天离愁,你来了又去了,我站在台北国际学舍的门前,送你的背影消失。凄凉的6月雨声中,轻轻的飘着一串金色福字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

终必要走的路干脆先走完,于是我离开了台北,来澎湖服役一年。归去时,应已明年秋天。隔着淼茫的海峡,欲渡无梁。我用心唤你,你应知在空茫中有遥望的眼神和怀念的歌声。水上云上都写满了你们的名字,你本来就晓得,我也不是忘忧的云。

不知这时你身旁还围着多少青年朋友,听你讲诗,跟你论诗? 不知阳明山上的花魂在你的游屐下复活了没有? 今夜,我将剪块月光,题上你《还魂草》中的诗句,念给冷冷的月听,冷冷的风听,冷冷的空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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