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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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园》(原文全文)

如果没有铁路,人不会来,黄羊兔子也不会来,但现在谁能不来,恰如一座美好的院落,总要进门道,跨门槛。从四面八方到敦煌,必此下车,然后搭汽车一漫儿斜下五六个钟头,从敦煌返回,又搭汽车一漫儿斜上到柳园。敦煌要和上海比,或许高度已在上海几百层楼顶,但往柳园,却成了煤井里的坑道,两条公路犹如坑道里的两条铁轨。说准确些,柳园是在一座山上。山看起来并不高,沙把它埋了,所以...

如果没有铁路,人不会来,黄羊兔子也不会来,但现在谁能不来,恰如一座美好的院落,总要进门道,跨门槛。从四面八方到敦煌,必此下车,然后搭汽车一漫儿斜下五六个钟头,从敦煌返回,又搭汽车一漫儿斜上到柳园。敦煌要和上海比,或许高度已在上海几百层楼顶,但往柳园,却成了煤井里的坑道,两条公路犹如坑道里的两条铁轨。

说准确些,柳园是在一座山上。山看起来并不高,沙把它埋了,所以沿路只是些高高低低的山峁顶尖,你能想像得出雾里在庐山、在峨嵋的境界。据说悬空寺修建,需大雾弥漫时才可动工,那么走这一路,之所以安全,心地踏实,那也是亏了云雾,云雾已经凝固了,云雾就是沙。

正因为如此安全,游人就忘形得意,表现出人的蒙懵和可笑,反说:沿途的山太小了,又不集中,这儿一个石的三角,那儿一个石的三角。但他们又出奇地只感觉冷,冷得直哆嗦。看那些石三角却像是大火燎过,呈焦黑色,寸草不长,怀疑是冶炼后的炭碴堆。偶尔一群石三角与一群石三角中间有了绿,远远就大呼小叫:有水了! 近去却是一溜骆驼草。路还并没有修好,常常前边放炮扩建,车要停下来,发现民工用钎用锤一下一下凿打黑石,才明白了身下的路并不是在沙上,而一尺厚的沙下就是坚硬岩石,硬得如铁,铁镐碰铁石,��! 一撞一跳,全是金属音响。

到了柳园,就到了山顶,看四面一溜一带的群山,如摇头摇尾的细浪,似趋势而来,又似奔脉而去。镇子很小,但车站很大,其实车站就是镇子。有商店,有饭店,有旅店,职工就是居民,居民不多,是游客的十分之一。游客是四面八方黑白棕黄之人种,南腔北调日法英德之言语。本地居民服装也可粗细,语言也解中西,但一眼却能看出住籍,他们颧上都有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两块红肉,那是日之所致,风之所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的是这个车站,游客却视他们是大海中的一支桨板,是黑暗中的一颗星星,是上帝、是观音、是阿弥托佛。一整天的塞外风沙,是他们给了吃喝,给了热炕,给了一颗稳妥妥的心。

但是,整个镇上,没有一棵树,搂粗的没有,筷子粗的也没有,石头上是没有长树的,没有树也就没有鸟了。只有一园花,那只能是车站单位养的,土是集中起来的好土,灌溉的水是特意从外地运来的,特意从人的食水中强行分配出来的。

没有青林鸟语,这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但柳园却是一座大殿的石雕,具体点,是卧在敦煌艺术宫门口的石狮子,铁狮子,还可以说,是一位战士。地知道它,将最高点的位置给它,天知道它,把太阳多来照耀,五点这里就明天,夜八点半了,太阳还不会全落。

1983年12月1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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