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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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呸呸呸”与维持会》(原文全文)

从上海出版的某报上,读到了如下的一番言论:“报刊的基调应是使人积极向上,不能涣散人们的思想和斗志,不能到处都是‘呸呸呸’,不能总是用讽刺挖苦鄙夷不堪的语言,来骂党、民族和人民,散布使人悲观失望和灰色情绪。”据该报介绍,说这番话的人是一位准大人物。其实,不待通报官衔,老百姓早就学乖了,锣鼓听音,听话听声,倘若没有一点来头,谁敢用这等口气,公然为报刊规定“基调”...

从上海出版的某报上,读到了如下的一番言论:
“报刊的基调应是使人积极向上,不能涣散人们的思想和斗志,不能到处都是‘呸呸呸’,不能总是用讽刺挖苦鄙夷不堪的语言,来骂党、民族和人民,散布使人悲观失望和灰色情绪。”
据该报介绍,说这番话的人是一位准大人物。其实,不待通报官衔,老百姓早就学乖了,锣鼓听音,听话听声,倘若没有一点来头,谁敢用这等口气,公然为报刊规定“基调”!
然而,一个人自己得了病,却命令别一个人吃药,病能治好么? 这样一种处方,是灵验的么?
且不论这位准大人物的言辞本身,已经包含着诸多缺陷,例如,“党、民族和人民”这样的排列次序是否妥当? 不提“政府”一环,是否表明他本人简直就缺乏法治观念? 一味斥责,是否有实行“训政”之嫌? 等等。我只想提出一个问题:到底甚么叫“呸呸呸”? 今日的中国大陆,究竟是不是“到处都是‘呸呸呸’”? 如果竟然有了,那它“呸”的又是甚么东西?
由于职业的关系,平日间,接触报刊颇多;而我的某些朋友,他们专司检辑资料,其涉猎范围更广。就我个人和朋友们的共同印象而言,实在看不出有甚么“呸呸呸”的唾痕;即便偶尔冒出个别的偏颇论点,也无非是“恨铁不成钢”,并无蓄意丑化的险恶用心。但何以两种结论,相去如此之遥远? 不能不令人感到惊愕与纳闷了。
莫非官民二者,地位不同,身份有别,看待同一事物,就必定立场不同,观点有别么?
这个解释,又似乎有它一定的可信性。
说也难怪,那类长期习惯于“舆论一律”,视新闻自由为“第二权力中心”,必欲去之而后快的大人物和准大人物,同喜欢叽叽喳喳,说长道短的平头百姓,哪儿会有共同语言? 这正如能够动用专机、专车调运四季鲜蔬者,同拎着菜篮子每日和小贩讨价还价者,彼此的“物价指数”永远不可能碰到一起去,是一个道理。
依我看,说甚么由于“报刊”(编辑?记者?作家?整个知识界?)制造了“悲观失望的灰色情绪”,以致扰乱了大局,那实在是对“报刊”的过誉。间或有一两篇不跟着高喊“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而是大好,越来越好”的稿子,顶多也不过是“唉唉唉”! 岂敢“呸呸呸”!那些经办“报刊”的,就不怕“整顿”么?
所以,找“报刊”算帐,是找错了对象,真正的对象存在于现实生活之中。你没有勇气面对生活,却怨这怨那,就只好闹上面说过的笑话了:自己得了病,偏叫别人吃药。
还是上海出版的报刊,它引用了另外一段奇文:
“知识分子很危险,如果日本人打进来,这些副教授、研究员都是维持会。”“这样下去会亡党亡国”。尽人皆知,这是批《河殇》的权威发言。
但是,也有大惑不解之处。本着“不唯上,不唯书,要唯实”的指示精神,陈述一二。
第一,据我所知,日本人并不曾“打进来”,因此查无“维持会”一说。
第二,同样据我所知,日本人又的确“打进来”了——用的不是真刀真枪,而是豪华皇冠。
然而,以中国大陆之大,有哪个“副教授、研究员”成日钻豪华皇冠? 因此,即使谁暗地里成立了“维持会”,那也与彼等无干。
第三,倘或像这样敞开国门,听任豪华皇冠源源不断地往大陆横冲直闯,谁能保证,有朝一日,辗压而过的不会变做了皇军坦克?!
第四,万一竟有了那一天,是不是“副教授、研究员”打上膏药旗去鞠躬欢迎? 仍然未必,盖胡适之先生固然提倡过“大胆假设”,可他紧接着还主张“小心求证”;而所谓“维持会”云云,截至目前为止,纯属虚构,怎么“证”法?
第五,唐太宗十分欣赏的“以史为镜”,倒是不妨学习的。回想半个世纪以前,中国大地上千真万确有过“维持会”,也出过一名堕落文人周作人;然而,更多的却是当时的大人物和准大人物。为首的汪精卫,便是享有“左派”美誉的国民党副总裁;他手下的陈公博、周佛海之流,无一不是大政客;陈、周二人还有过参加共产党建党工作的光荣一页哩。这是历史。历史是必须尊重,不可遗忘的。
据此,那顶“亡党亡国”的大帽子,恐怕还得找那真正的大脑袋戴上为宜,“副教授、研究员”的头太小了。

1989年2月15日 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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