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媒介》原文_什么意思_赏析
论媒介
[加拿大]麦克卢汉
我们这样的文化,长期习惯于将一切事物分裂和切割,以此作为控制事物的手段。如果有人提醒我们说,在事物运转的实际过程中,媒介即是讯息,我们难免会感到有点吃惊。所谓媒介即是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比如说,由于自动化这一媒介的诞生,人的组合的新型模式往往要淘汰一些就业机会,这是事实,是其消极后果。从其积极因素来说,自动化为人们创造了新的角色;换言之,它使人深深卷入自己的工作和人际组合之中——以前的机械技术却把这样的角色摧毁殆尽。许多人会说,机器的意义不是机器本身,而是人们用机器所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从机器如何改变人际关系和人与自身的关系来看,无论机器生产的是玉米片还是卡迪拉克高级轿车,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的工作的结构改革,是由切割肢解的技术塑造的,这种技术正是机械技术的实质。自动化技术的实质则与之截然相反。正如机器在塑造人际关系中的作用是分割肢解的、集中制的、肤浅的一样,自动化的实质是整体化的、非集中制的、有深度的。
电光源的例子在这方面可以给人以启示。电光是单纯的信息。它是一种不带讯息(message)的媒介。除非它是用来打文字广告或拼写姓名。这是一切媒介的特征。这一事实说明,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另一种媒介。文字的内容是言语,正如文字是印刷的内容,印刷又是电报的内容一样。如果要问“言语的内容是什么”,那就需要这样回答:“是实际的思维过程,而这一过程本身却又是非言语的(nonverbal)东西”。抽象画表现的是创造性思维的直接显示,就像它们在电脑制图中出现的情况一样。然而,我们在此考虑的,是设计或模式所产生的心理影响和社会影响,因为设计或模式扩大并加速了现有的运作过程。任何媒介或技术的“讯息”,是由它引人的人间事物的尺度变化、速度变化和模式变化。铁路的作用,并不是把运动、运输、轮子或道路引入人类社会,而是加速并扩大人们过去的功能,创造新型的城市、新型的工作、新型的闲暇。无论铁路是在热带还是在北方寒冷的环境中运转,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样的变化与铁路媒介所运输的货物或内容是毫无关系的。另一方面,由于飞机加快了运输的速度,它又使铁路塑造的城市、政治和社团的形态趋于瓦解,这个功能与飞机所运载的东西是毫无关系的。
我们再回头说说电光源。无论它是用于脑外科手术还是晚上的棒球赛,都没有区别。可以说,这些活动是电灯光的“内容”,因为没有电灯光就没有它们的存在。这一事实只能突出说明一点:“媒介即是讯息”,因为对人的组合与行动的尺度和形态,媒介正是发挥着塑造和控制的作用。然而,媒介的内容或用途却是五花八门的,媒介的内容对塑造人际组合的形态也是无能为力的。实际上,任何媒介的“内容”都使我们对媒介的性质熟视无睹,这种情况非常典型。只是到了今天,产业界才意识到自己所从事的是什么业务。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发现,它的业务不是制造办公室设备或商用机器,而是加工信息,此后,它才以清楚的视野开辟新的航程。通用电器公司获取的利润,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制造灯泡和照明系统,它还没有发现,正如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一样,它的业务也是传输信息。
电光这个传播媒介之所以未引起人们的注意,正是因为它没有“内容”。这使它成为一个非常珍贵的例子,我们可以用它来说明,人们过去为何没有研究媒介。直到电光被用来打出商标广告,人们才注意到它是一种媒介。可是,人们所注意的并不是电光本身,而是其“内容”(实际上是另一种媒介)。电光的讯息正像是工业中电能的讯息,它全然是固有的、弥散的、非集中化的。电光和电能与其用途是分离开来的,但是他们却消除了人际组合时的时间差异和空间差异,正如广播、电报、电话和电视一样,他们消除时空差异的功能是完全一致的,它们使人深深卷入自己所从事的活动之中。
如果摘录莎士比亚的著作,我们可以编写一本相当完整的研究人的延伸的手册。有人会说,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几句广为人知的台词中,是不是在指电视:
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它欲言又止。
和《李尔王》一样,《奥赛罗》与幻觉改变了的人的痛苦有关。《奥赛罗》的几句台词,说明莎士比亚对媒介改变事物的力量有一种直观的把握:
世上有没有一种引诱青年和少女失去贞操的邪术?罗德利哥,你有没有在书上读到过这一类的事情?
《特罗伊罗斯与克瑞西达》几乎全部用来对传播进行心理和社会研究。莎士比亚在此表明他的认识:正确的社会和政治导航,有赖于能否预见革新产生的后果。他写了以下的台词:
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旁观者的冷眼,渊深莫测的海底也可以量度得到,潜藏在心头的思想也会被人猜中。
对媒介作用日益增长的认识——不论其“内容”或程序如何——在下面这一节表现烦恼的无名氏的诗歌中显露出来:
在现代思潮里,(即使事实并非如此)
不起作用的东西,确确实实存在;
只写隔靴搔痒的东西,也被看作是睿智有才。
与此相同的完整的轮廓意识,能揭示为何媒介是社会交往的讯息,这一认识在最新、最基础的医学理论中也出现了。汉斯·塞尔耶在《生活之压力》中,述及同事听见他最新理论时的沮丧情绪:
我用这种那种不纯净的或有毒的物质做动物实验,以观察结果。当他看见我如痴如狂地描绘实验情况时,他用极其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显然带着绝望的神情说:“可是塞尔耶,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你做的决定,是搞那些脏东西的药理学,这要耗掉你的生命!”
塞尔耶在他的疾病的“压力”理论中研究的是整个环境。同样,媒介研究的最新方法也不光是考虑“内容”,而且还考虑媒介及其赖以运转的文化母体。过去人们对媒介的心理和社会后果意识不到,几乎任何一种传统的言论都可以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