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人的家乡》(原文全文)
刚刚渡过咆哮的金沙江,进入层峦叠嶂的小凉山地区,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向北行进,为的是早日到达泸沽湖,去探访一下居住在云南西北山区的一个古老的、人数不多的民族——摩梭人。
严格说来,摩梭人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它应当是属于另一个云南古老的民族——纳西族的一个支系。可是,边远偏僻的生活环境,使得他们无论在经济生活或是文化生活上,都逐渐形成了某些不同于丽江纳西族的特点,因而,人们便习惯地把他们称作摩梭人,作为一个单独的民族来看待了。
吸引我们去进行这次艰辛访问的,也还由于许多关于那个地区的引人入胜的描述和传说。我们从古书里看到这样的记载:明代的旅行家徐霞客,在到了滇西北的丽江以后,曾经听说在东北方向十几天路程的地方,有个“仙境”般的去处而不胜欣羡向往(从地理位置来看,这个地方极大可能就是我们所谈到的泸沽湖——摩梭人的家乡);但是,他要去游历这一地区的愿望和请求,遭到了当时这一带地区的统治者——丽江土司的拒绝。如果说,我们从徐霞客笔下所看到的关于这个地方的描写,只不过是一些缥缈的传闻和幻想;那么,我们碰到的几位去过泸沽湖的民族工作干部对于那个地区的描绘,就不能不在我们心里激起一种去进行一次亲身探访的难以遏制的欲望。一位刚从那里回来的同志说:他走过云南许多美妙的地方,但是,他想不出哪里有着能够和泸沽湖相比的美丽而又独特的自然风光。他说,居住在泸沽湖边的摩梭人,简直是住在一片“蓝色的世界”里。那里有碧蓝的湖水和碧蓝的天空,那里的四面山上长满着灰蓝色的冷杉和云杉;那里的森林里繁生着紫蓝色的山杜鹃,那里的田野上盛开着浅蓝色的豆花;那里的姑娘们穿戴着鲜蓝色的裙子和头巾;连林中的鸟雀也来凑趣,身上披着翠蓝色的羽毛……
这位热心的同志也像另外几位同志一样,没有忘记告诉我们另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摩梭人中间,还保留着古老的母系社会的风俗遗迹。
假如描述者不是用下面这句话来作结束的话,我们几乎是被他引进一个童话世界当中去了。“当然,”他最后补充说,“那里虽然四季都开放着各种美丽的花,但开得最为繁茂的,是社会主义的花!”
就是这支独特的花,这支在古老的生活土壤上生长起来的美妙的花,促使我们迫不及待地、兼程前进地开始了我们的横越小凉山地区的旅行。
凉山的春色是姗姗来迟的。许多山峰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彝族人民的春耕活动刚才开始。在稀疏的松树林和杜鹃林下面,在用木栅围起来的村寨旁边,戴着大荷叶帽和绣花领圈、包着黑色大头巾的彝族姑娘和青年,正在犁过的土地上燃烧草肥。但是,除了我们在经过村落或者山口时偶然看到的一些倒塌了的碉堡之外,无论是从人们的整洁漂亮的衣饰上,或是从人们健壮开朗的脸色上,都已经不大能够找得到往昔的奴隶制度所遗下的印迹了。
到处都有牧羊人和生产队的此起彼和的歌声。我们便是这样地穿越了大半个小凉山,来到了小凉山西北角的宁蒗县的。从这里,我们将离开公路,开始我们为时三天的徒步行军,才能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泸沽湖。
我们的三天路程都是在连绵的山岳和繁茂的森林中行进的。一路很少人烟,因此我们不得不请几位边防战士和我们就伴。这是一群生龙活虎般的小伙子。他们的热情和殷勤,加上四面的时刻变化着的美丽风光,使我们的行军生活过得既不艰苦又不单调。带队的班长是一个名叫顿珠的藏族战士,他背着冲锋枪,腰上还挎着一把银鞘的藏刀。这个机敏而又慓悍的小伙子,不但把旅途中的一切重要事宜都安排得好好的,而且还像个讲解员似地不停地告诉我们:哪里的山崖上曾经有过清剿残匪的战斗,哪里的垭口上曾经有过彝族奴隶主的“哨房”;哪里有居民点适于宿营,哪里有清冽的泉水宜于休憩。顿珠的家乡就在离泸沽湖不远的地方,因此,他不但时常带着一种怀念的心情向我们谈起他家乡的耗牛和青稞,而且也时常用着一种亲切的口吻对我们讲述起泸沽湖的美妙风光。
这里是群山的海洋,也就是森林的海洋。但直到第三天,我们才走进一片茂密蓊郁的真正的原始老林。顿珠告诉我们,从北面的一道峡谷爬上山巅,顺着密布着参天古木的山梁翻过顶峰,再下山,便可以看见我们所向往的那个泸沽湖了。我们在一眼水晶般清亮的泉水中喝足了水(顿珠说:“这股泉水要不喝,就太可惜了!”)便顺着峡谷向顶峰攀去。山路很陡,沿着一股下坠的山泉左右盘旋而上。这股山泉从山顶上奔流下来,好像一是匹银色的绸缎从高空折叠地投向峡底,穿崖越谷,形成了一串重重叠叠的连续瀑布。我们在遮天蔽日的林莽中向上行进,山谷越来越幽深了。两边出现了高大粗壮的松杉密林。这时,顿珠又显得忙碌起来,他走得气喘吁吁,连棉衣和枪背带都汗湿透了,却还在不停地向我们指点着:那种高大的枝叶翠绿的松树,叫作云南松,那种树皮光滑、结着松球的松树,叫作果松;有一种果松的松球大得像菠萝,人们又叫它松菠萝。他又告诉我们,那种叶子发绿的是云杉,叶子发蓝的是冷杉;杉树上垂挂着的好像璎珞和披纱般的植物,叫作“木流苏”。
这一片密林中树木的挺拔高大,真是叫人惊叹不置。我们透过树枝的间隙,远远望见了顶峰上的笔间的悬崖。崖壁是黑色的,崖顶呈现出一片锯齿形,顶端环绕着云雾;在陡壁上,垂挂着一条条银色的流泉。但即使是在陡壁上,也密生着好像画家的排笔似的直挺挺的松杉。我们继续向上攀行,从一个只容一人出入的石缝中穿过了分水岭;人们说,那一面便是属于泸沽湖的地带了。但是,我们没有看到什么“蓝色的世界”,却好像看到了一片彩色班斓的世界。我们看见了一片奇特的森林。好像是被什么人有意安排好了似的,在山峰的这一面,不同种类的树木是一块块地分别生长着的。这里,是一片赤桦林,红色透明的树皮在风中飘摇,好像披着绸缎的衣衫;那里,是一片白桦林,刚刚茁生出嫩黄的枝叶,显得英俊而窈窕。而当我们刚刚转过一道山梁,我们又看见了一大片无际无涯的松树和杜鹃的间生林:最高的一层,是松树;在松树间,生长着高大的盛开的映山红,淡红和殷红的巨大的花簇,在树枝间婀娜地摇曳着;下面一层,是一丛丛茂密的、盛开着紫蓝色花朵的杜鹃树;而紧贴着地面的一层,是一片片低矮的含苞未放的灌木丛,我们仔细辨认时,原来也是杜鹃花。战士们在这一片花团锦簇般的森林中忙碌起来了。他们爬上两丈多高的映山红树,摘下一束束的繁花,把它插在背包上和枪枝上。顿珠抱着一大束红花,说是要带到宿营地去,插在瓶子里;他的黑红的脸颊被花束映照得更红了。我必须承认,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花。我觉得,我在此时此地所看到的抱在战士怀中的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我们终于看见了泸沽湖。当我们每个人都花枝招展地翻过了前面的山垭口,突然,从森林的空隙里,我们窥见了一片碧蓝的春水。这是泸沽湖的一角。在夕阳下,它是那样的湛蓝,那样的明净,仿佛它比周围的一切都要无比的纯洁。但是,这个美妙的湖,当你想要把它饱看一番时,它忽然又隐没在林海之中,像幻景似地不见了。于是,人们又尽情地欣赏起身边的鲜花来。可是,这个魅人的湖泊,突然又露出它的另一个角落,但它的颜色又变成了浓绿色,在将落的夕阳斜晖下,闪着金鳞似的细波。等到我们再向它仔细端详时,它又消失在林荫之中了。
但是,不管泸沽湖的黄昏景色是怎样的诡谲多变,我们终于还是看到了它的真实的、完整的面貌。当我们以一种按捺不住的心情,奔跑着下到半山麓,泸沽湖终于把它的全身坦露在我们眼前了。我不知道我的眼力是否可靠,这个美丽的高山湖泊大约有七八十里方圆。湖的四周,耸立着锦屏般的群山;群山的身姿是仪态万千的:它们有的巍峨,有的秀挺,有的怪石嶙峋,有的林木繁茂。在湖的东北面,有一道细长的堤梁般的山梁,好像一条巨蟒似的一直伸进湖心来;和它成为对称,在湖的西北面,矗立着一座陡峭的巨峰,好像是一个蹲坐在那里的巨人。在湖的四岸,稀疏地坐落着几个小小的村庄。湖中央,有几个秀丽的小岛,一群群的白鹤在岛上翱翔着。在水晶般明亮的湖面上,有几只独木舟在摇荡。而这一切,不论是天空、湖水、远山、密林、村舍与岛屿,在暮霭之中,真的都显出了一种和谐而又迷人的天蓝色!
这便是我们所要探访的泸沽湖! 这便是我们所朝夕向往的摩梭人的家乡! 我们从山径下到湖边,走上了湖边的小路。路旁,密生着新绿的垂柳和一排排梨树与苹果树,梨花正在盛开,银白如雪,散发着蜂蜜般的香气。这时,我们都不禁暗自欣幸,我们终于来到了摩梭人的幸福而美丽的家乡,终于能够和这些朴质而优美的民族兄弟姐妹一起,坐在他们的火塘边来谈论他们的美妙的生活了。
我们投宿的村庄,是紧挨着湖南岸的一个叫作洛水的摩梭族村庄。当我们走进这个由许多座木楼组成的小小的村庄时,我们很快就发现,我们是被一种辛勤、忙碌而又热情的生活气氛所包围了。一个英俊而高大的盛装小伙子,从一座松木盖成的木楼中出来迎接我们。他穿着镶金边的大红上衣,紫裤子,长统靴,腰间围着宽皮带,欢叫着和战士们拥抱了。顿珠告诉我说:这是他们连里的复员战士格扎。我们便在格扎家的漂亮的木楼里住下来。摩梭人真是会生活的人,他们的房屋从头到脚都是用完整的杉木和松木修成的;墙壁是整棵的杉木垒起来的,房顶是用芳香的松木板盖成的。当我们被邀请到主人的居室去吃饭时,我们发现,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丰盛的大森林的产物。水槽是用挖空的松木作成的。屋正中吊着松明灯,噼啪作响的松明把屋里照得一片通红。房主人——格扎的母亲,热情而亲切的招待着客人,帮助我们做起了香美的晚餐(我们吃的当然也是泸沽湖的产品:湖里的野鸭、林中的斑鸠和合作社打鱼队刚刚打上来的鲜鱼)。
主人的热情使我们很感动。但更使我们激动的,是我们刚一进村便在感染着我们的那种繁忙而又辛勤的生活气氛。门外响着一片摇船的欸乃声,这是生产队从对岸的田地里收工回来了。接着,又响起了一片牛叫声和牛走动声,牧放的牛群回来了。过了不久,我们便听见隔壁的木楼中响起了嘈杂而又和谐的歌唱声。我们的女主人(她的亲切的面容哪里有半点“母系家长”的痕迹),用不熟练的汉话告诉我们说,那是社员们在开会,在布置春耕;这几年,摩梭人向汉族老大哥学会了种稻谷,这些天正是送肥和下种的日子,因此人们都很忙碌。我们的男主人格扎多少有些遗憾地说,我们来得不凑巧,正赶上农忙,不然,就可以看到摩梭青年的独具色彩的爱情活动了。他告诉我们,在农闲季节,在月明风清的日子里,小伙子们常常在湖边唱起情歌,并且把一块块小石子投到他们心爱的姑娘的楼顶上;聪明的姑娘,从石子落在房顶上的响声和远处的歌声,便会判断出,来的人是她所期待的抑或是她所拒绝的,然后决定出去会面还是坐在火塘边置之不理。
现在,整个村庄正在像蜂房似的忙碌着,我们当然是听不到这种独特的石子敲击楼顶的声音了。但是,当我在散发着松脂气息和花香的楼上睡下来的时候,我仍然是长久地不能入睡。在我耳边,响彻着一片喧响的声音,又像风声,又像水声,又像是人们的幽宛的歌声和营营絮语声。过了一会,我才分辨清楚:这是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这是山间松涛呼啸的声音,这是隔壁的生产队员们用音乐般的摩梭话发言的声音,这是村头的小学里的孩子们齐声唱歌的声音,这是一片既嘈杂而又和谐的新的生活的声音……
摩梭村庄的清晨是繁忙而美丽的。我很少看到别的民族的衣着有像摩梭人这样色彩强烈的。姑娘们出来背水都是打扮得衣装整洁的。她们不直接从明净的湖里挑水,而是在湖边的沙滩上挖出一个个泉眼,用竹篾围起来,每天早晨,便从这里背水吃。她们多半都穿着紫色或者蓝色上衣,浅绿裙子,腰上束着红腰带,有的背上还背着一张精致的小羊皮,欢笑着把一竹筒一竹筒的沙滤水背回家去。这些姑娘们都是那样爱唱歌、爱跳舞。清晨,当我在湖边漫步时,看见几个盛装姑娘赤足站在湖边的岩石上,一面唱歌,一面在有节奏地跳动着;仔细看时,原来她们是在洗衣服,她们的舞蹈动作,只不过是被美化了的揉搓衣服的动作。
太阳升起以后,整个洛水村便沉浸在一片紧张而欢腾的劳动气氛之中了。我看见,夜间在领导开会的那位女生产队长,穿着紫上衣,正在指挥一群穿红着绿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们,把一袋袋的种籽和一筐筐的肥料运进几只精巧的独木舟中去。这位女队长(她能够成为一位干练的生产领导人,当然不是由“母系社会”的影响,而是由于她在集体劳动中所树立起来的威望)告诉我说,他们要抓紧时间,把湖对岸的一块地种完。接着,她便唱着歌,指挥人们把独木舟摇向湖心去了。小船排成了队,荡漾着,向对岸驶去;在朝阳下,他们的红上衣,绿裙子,显得分外鲜明耀目。
接着,又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我们看见,一个穿紫上衣的老汉和一个小学生,从村西头把一群黄牛沿湖边赶过来,这两位牛倌一面走一面吹着牛角号。随着悠扬的号角声,一头头黄牛自动地从一座座木楼的栅门走出来,又自动地加入了牛群中去。就这样,这两位牛倌完全不费一点气力地便把全村的牛集合起来,赶到村外去放牧。
住在洛水西面的合作社打鱼队的小伙子们,也驾着独木舟出发了。他们每天清早都要到湖心去收回前一夜撒下的拦鱼网。不要多久,我便看到,在远处的小船上,闪起了一片银色的鳞光;接着,一只只小船便满载着鲜鱼摇回到岸边来,霎时间,沙滩上的鲜鱼便堆得象小山一样地高。
居住在泸沽湖边的摩梭人,便是这样愉快、和谐而富饶地生活着。我们在岸边信步走去,发现这里几乎随处都有永不涸竭的水源,无数条小溪从四面的山谷流进湖心,这些小溪清澈得象水晶一样。人们说,到了初夏,湖心的鱼群会大量地涌到小溪里来产卵,那时,只要在一端用木栅拦起来,你便可以随便到这里来捞取那些食用不尽的鲜鱼。这里的湖边还盛产着具有医疗价值的矿泉水。当我们去参观一个据说可以治疗胃病和风湿病的矿泉时,我们看见两个病弱的老年人正在用矿泉水治病。治病的方法很奇特:他们在岸边搭了帐篷,把那像一串串珠珠似地从地里涌出的泉水舀进一只新造好的独木舟里去,然后,又把一块块烧红的矿石丢进船中去,把水烧热,这样,独木舟便成了一个很宽敞的浴池。这两位老人对我们说,他们准备这样一连洗七天,而且每天喝矿泉水,吃用泉水煮的鸡和肉,这样,他们的病便可以很快痊愈了。
我们当然祝福他们能早日如愿以偿。但是,我们还把同样的祝福献给我们可爱的摩梭族兄弟姐妹们! 祝福他们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走得更快。有一天,当这里的各种童话般的自然资源都被开发起来的时候,摩梭人会把他们的家乡建设成一个真正的人间天堂。
可是,当我们在晚间和两位摩梭老人坐在火塘边,倾听他们带着痛苦的神情回忆着解放前的日子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泸沽湖边的摩梭人虽然居住在这样一片美丽富饶的地方,但他们在过去却从没有过过一天安宁和温饱的日子。解放前,这里的自然风光并没有为人们带来幸福。摩梭人世世代代的统治者土司,看中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在一座湖心岛上为自己修建了一所穷奢极侈的别墅。沿岸几百家摩梭人便变成了供他驱使的奴隶,为他们从事永无休止的无偿劳动。那时,人们一年要逃半年荒;日日夜夜地种地、捕鱼、打猎、赶马、织麻,只是为了换取几斤洋芋和蚕豆来口;人们没有一件能够遮体的衣服;虽然住在这天堂般的地方,却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但是,这些终于都已经变成一去不返的历史陈迹了。我们面前坐着的两位老人,五十七岁的丁兹和五十三岁的叶石,过去都给土司当过“叭子”(奴隶),只有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发现生活的意义和生活的欢乐。他们两人都是合作社的保管员,对于合作社的收入了解得最具体。他们说,在这个山多地少的地方,现在,人们再也不必为缺粮而发愁了。老丁兹笑呵呵地说:“这里三百六十天都是绿荫荫的,还怕咱们摩梭人过不上社会主义的好日子!”
我相信,这位摩梭老人的愿望是一定能够实现的。顿珠也同意我的看法。他一面走,一面若有所悟地说,他和摩梭人从小就生活在一道,可是,他记不起,在过去的年代里,摩梭人曾经生活得像现在这样富裕而欢畅。他说:“摩梭人的日子变得叫人认不得了!”湖心岛上跳动着点点渔火,那是打鱼队的人撒过网之后在那里过夜。在他们头顶上,巍然矗立着那座土司宫殿的废址,它现在早已和整个旧的社会制度一样彻底地坍塌了。将来,总有一天,在这座废址上,还会修建起新的宫殿——摩梭族劳动人民的休养和游览的宫殿。
我们沉思地漫步在湖边。在月光下,一群男女青年歌唱着从我们身边走过。小伙子们头戴宽沿帽,身穿紫色上衣和灯笼裤,上身套着敞胸的羊皮背心。姑娘们穿着彩色绚丽的裙子,头上戴着大朵的映山红(摩梭人把它称作“姆戛”花),裙子的后边的一角俏皮地扎在腰带上。他们要到哪里去?我不知道。他们也许是去参加节日的歌舞,也许是去参加生产讨论会。但是,从他们的愉快的脸色和坚定的步伐上我可以看得出来:不论他们去干什么,他们都是会这样生气勃勃、勇往直前地前进不息的。这些摩梭人,已经改变了自己过去的生活面貌,在不太久远的将来,他们也一定能够把自己仙境般美丽的家乡建设成为真正的人间天堂——社会主义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