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原文_什么意思_赏析
平等
[法]伏尔泰
很显然,人们就其所享有的天然能力讲,是平等的:当他们发挥各种机能时,他们是平等的;当他们运用他们的理解力时,他们也是平等的。中国的皇帝、印度的大莫卧儿、土耳其的苏丹,也不能对最卑微的人说:“我禁止你消化,禁止你上厕所,禁止你思想。”每一物种的所有动物,彼此间都是平等的。动物天生就有着那种高于我们的长处——独立自主。如果一头正在向小母牛求爱的公牛被另一头更强壮的公牛顶开了,那么,它便会去另一块地里寻找别的“情人”并自由地生活。一只鸡在被另一只击败之后,会去另一窝鸡那里安慰自己。我们人的情形就不同了。一个小臣把一个御花园花匠流放到利姆诺斯岛;首席大臣把这位小臣流放到特内多斯岛;土耳其苏丹把这位首席大臣流放到罗得岛;苏丹的近卫军又把苏丹囚入牢房,并拥戴另一位会随心所欲地流放善良的穆斯林的新苏丹;如果这位新苏丹不那么大肆滥用其神圣的权力,那人们可就太感激他了。
倘若这个世界当真像它似乎应是的那样,倘若人们当真在任何地方都能发现宽裕的生活资料、适于其天性的气候,那么显然,一个人也就没有可能去奴役另一个人。如果这个地球遍地都是有益于健康的果实,如果本有益于我们生命的空气又未引起我们的任何疾病和夭折,如果人只有鹿的那些需要而无需住所和床榻,那么,那些成吉思汗们和贴木儿们除了他们的子女外就不会再有仆佣了,他们的子女在他们的晚年也会尽可能地善待他们。
在所有野生的四足兽、飞禽以及爬行动物享有的那种自然状态中,人也会像这些动物那样快乐幸福。那时,统治也就成了一种妄想,成了一种谁都不会去想的荒唐事;当人们根本就不需他人的服侍时,又何必去找仆佣呢?
即使一个性情残暴且臂膀强健的人起了一种念头,要去奴役不如自己强壮的邻人,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那时,在这个压迫者与伏尔加河畔还没有摸清那个被压迫者的情况之前那个被压迫者就已到了多瑙河畔。
因此如果所有的人都宽裕而无欲,那么他们就必定平等。正是与我们人类相关联的贫困,使一个人从属于另一个人。真正的不幸不是不平等,而是从属。某某称为“殿下”和某某称为“陛下”,这算不了什么;然而,无论被他们中的谁所役使,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一个大户人家有肥沃的耕地;而附近的两个小户人家有的是贫瘠而难以耕作的田地。穷困户,要么为那个富裕大户所役使,要么杀戮之。这是不难理解的。但是,当其中一个穷困户向富裕大户发动了进攻并被击败的时候,另一个穷困户就会去援手那富裕户,以换取面包。这个趋炎附势的人家便是仆佣和匠人的起源,而那个被击败的人家则是奴隶的起源。
在我们这个不幸的世界里,生活于社会中的人们不可能不被分为两个等级,一个是支使人的富人等级,一个是服侍人的穷人等级;这两个等级又都被分成众多的等级,而这众多的等级仍包含有一些不同的等次。
当抽签完毕后,你才来,对我们说:“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人。我也有一双手和两只脚,跟你们一样有自尊心,我的头脑再不正常,至少也不比你们更紊乱、更不合逻辑、更自相矛盾。我是圣马力诺的、拉古萨的或沃其拉尔的公民:把我的那份土地给我吧。在我们所熟悉的这个半球,有大约500亿阿盆特可耕地,有的尚可,有的贫瘠;在这个大陆上,我们只有大约10亿无羽两足动物。每人合50阿盆特:要公平,把我那50阿盆特给我吧!”
我们答道:“到卡菲尔人、霍屯督人或萨摩耶德人那里去取你的土地吧,去和那些友好地调剂土地吧,这里的所有土地都已分完了。如果你想要在我们中间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并取上暖,那就像你父亲那样为我们干活吧;你服侍我们或供我们开心取乐,我们就会付给你工钱,否则的话,你就只得去行乞,而干这种事对你那崇高的品性来说也许太卑劣了,并且,按照你那高尚的自尊要求,这也有碍于你真正与国王、甚至与乡村牧师的平等。”
并非所有的穷人都不幸。他们的大多数人生在那种不幸的境况之中,而没完没了的劳作则过分地抑制了他们对自己的境况的感受;一旦他们感受到了那种不幸,人们就会看到战争,例如,古罗马的平民派反抗元老派的战争,日耳曼、英格兰以及法兰西的农民战争。所有这些战争迟早都会以对人民的镇压而告终,因为有权势的人有钱,而金钱则是在一国之中主宰一切的。我说的是在一国之中,那是因为,在不同的民族之间那情形就不同了。善于舞刀弄剑的民族总是会征服盈于金钱但阙于勇敢的民族。
人们生来都具有一种对统治、财富和享乐的狂热,以及对闲适的迷恋;因而,所有的人都觊觎他人的金钱、妻子或女儿,想做他人的主子,自己什么也不干,即或是干,也只是干些极惬意之事。你清楚地看到了,具有这些优良品性的人们是不可能平等的,就像两个布道者或两个神学教授不可能不彼此嫉妒一样。
这副模样的人类,要不是有难以计数的一无所有而又实干的人,就不可能存在下去。因为,一个生活宽裕的人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土地而去耕种你的土地,而且,如果你需要一双鞋子,那么为你做鞋的人绝不会是枢密院的大臣。因而,既没有哪种事比平等来得更自然,也没有哪种事比平等更荒诞不经了。
因为在任何事情上,凡人之所能,人必走过头,所以这种不平等已被过分地夸大了。许多国家都坚持:不准许其公民离开机运使其降生于此的国家。这条法律的意思显然是:“这个国家太糟了,治理的也太差了,因而我们要禁止任何人离之而去,以防所有的人别之不归。”那么就应当搞得好一点,让你们的所有臣民都乐意生活在你们的国家,让外国人也都高兴到你们的国家来。
每个人在其心底都有权利认为自己与其他人是完全平等的。但是并不能由此便说:红衣主教的一个厨师应该命令他的主子去为他备餐;但这个厨师可以说:“我同我的主子一样,也是人;我跟他一样,也是哇哇降生的;他将来也会像我一样在同样的痛苦和同样的仪式中死去;我们两人都发挥着同样的动物机能。如果土耳其人占据了罗马,如果那时我成了红衣主教,我的主子成了厨师,那么,我就会让他来伺候我。”这样讲在理而公正,但是,在期待着土耳其苏丹占据罗马的过程中,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这个厨师必须尽职,必须守本分,否则整个人类社会就要被搞得混乱不堪。
如果一个人既不是红衣主教的厨师,在这个国家里又未受雇从事于其他职业;如果有这样一个平民,他微不足道,可又对到处都要在受庇护或遭藐视的情形下被录用感到极为恼火,他十分清楚地看出,很多显贵们无论在学识上、才智上还是在德行上绝不比自己更高,就是在他们的门厅等待一会儿,也会惹起他的阵阵厌烦;那么,这样一个人又该做怎样的决断呢?对呀,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