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猴》(原文全文)

它们围过来时，我们还以为可以像对待一群小白兔那样对待它们呢。结果我们遇到的首先就是最不客气最锐利的观察。

锐利得简单粗暴，简直无礼已极! 干吗要那么认真地望着我们? 不就是人吗? 我们天天见到的人，要知道这样认真我们可有些受不了呀。

山林以外，我们都是些场面上的人，有身份的人，凭什么我们得忍受这伙无知之辈一本正经的围观，觊觎，还带上那么一点不加掩饰的嘲弄，这不就把刺插进了我们的眼珠了吗，就这样死盯着眼上下打量你，大概要等到好奇心得到满足才肯罢休了。

必须进行自卫! 于是我们忙着检查身上什么地方有破绽，一边安慰自己：我们的弱点，它们未必就已经掌握。他们很自信，强盗都有这份自信。如果它们索取的只是糖果，那倒好些，这些贪心的家伙，好像还想要点什么：你的风格。

瞧它们那眼睛，澄明透澈，真是水清见底，叫人不能不羡慕，正在毫不含糊地告诉你：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顶多不过是开玩笑有些过头吧，瞧你脸都急红了。

偏巧，你缺少的正是他们那种满不在乎，那种无所谓，只知道盘算用个什么样的最得体的方式脱身。可正就因为这么一瞬间的迟疑，你的心事全让它们给看透了。

动手动脚，它们可不怕唐突，那双特别长的手想要什么就伸到哪里，幼稚可笑的短尾巴居然用来表示骄傲，在它们简直有些下流的捉弄面前，你把绅士风度给忘记了，可也还是不好发作，也还是只好忍耐，别别扭扭地不知怎样才好。其实，不必责怪他们的过分放肆，他们要的还不就是我们并不在乎的那么一点点东西。

到这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太习惯于斤斤计较了。这回，可真是露了馅了，让这么一丁点得失纠缠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着急! 天啊，多么荒唐，我们那保险柜般的口袋好像有至少一半是属于它们的，这些中了邪的怪物，就凭它们这份无意识的自信，竟敢冒犯我们神圣的私有!

真够受! 谁叫我们到这地方来，这谁都免不了要挨一下的鬼地方，算什么风景区，能给人什么乐趣呀，要是能找个托词顺顺当当地离开就好了。

我们那一张薄纸似的尊严，这回可真是不打自招了，轻轻一戳就垮得不可收拾。这群可恶的玩童，动手动脚是它们的天性吧，叫做活泼天真吧，就这是撒野耍流氓，它们可不能去分别清楚。我们的窘迫让它们好笑，这就够了。发脾气可没用，教训它们，约束它们，它们的反应只是：“你们也喜欢开玩笑? 唉，你们这些小气鬼，就不能大方一点吗?”

瞧，它们也真憨厚，一哄而散为的是给我们一个台阶，让我们体面地脱身。

简直有些不屑一顾的味道，在它们回过头来再瞧我们一眼时，那神气好像在说：“还说是我们的后代呢，怎么跟我们差得这么远!”

从猿到人，猴子是我们的童年。学会忍受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