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尾巴的吗-》(原文全文)
青少年要注意“语言美”,不要说脏话,成年人是不是更不要说“脏话”? 日常生活中的“脏话”要取缔,政治生活中的“脏话”难道不更需要取缔吗?
诸如“翘尾巴”、“夹尾巴”以及“割尾巴”(直到发展为所谓“脱了裤子割尾巴”)的种种论调,我以为就属于这一类。它不仅破坏了祖国语言的纯洁性,而且影响所及,不利于改善党与知识分子的关系,党与群众的关系,以至党内同志间的关系,一言以蔽之,是颇不利于进一步安定团结的。
从生物学来看,只有鸟兽虫鱼才有尾巴,人是没有尾巴的,正如人没有“狗头”一样;没有尾巴,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之一。对着明明没有尾巴的人,而大谈其“尾巴”的“翘”、“夹”、“割”,大谈如何处理其“尾巴”之道,这种不能不是带有浓厚的人格侮辱的色彩的“比兴”,极而言之,无异于骂人为“畜类”,或是阿Q口中的“虫豸”。说穿了,已开后来“砸烂狗头”的口号的先河。
且不说,即使最凶恶的敌人也不是生着狗头,对敌人喊“砸烂狗头”既无济于事,而且真是砸烂其人头也并不是革命的目的。然而在十年动乱中,“砸烂狗头”一般毕竟还限于在所谓对敌斗争中使用(尽管当时所指的敌人往往倒是同志和朋友)。但是考诸数十年的史册,除了“夹着尾巴做人”兼用于敌人和人民内部之外,被指为“翘尾巴”和被要求“割尾巴”的,竟都是自己人。
大概正是因为有“尾巴”的不限于敌人,而包容更广吧,这种“翘尾巴”论,至今也还是不绝于耳。每一次重申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之后,都会听到所谓“知识分子又翘尾巴了”的营营之声。
自己人,无论同志或朋友,首先是人,为什么要“尾巴”长“尾巴”短,直视为异类呢?
不客气地说,那动辄指责别人“翘尾巴”者,正是自认为我翘则可,你翘则不可;动辄训斥别人“夹尾巴”者,正是自命有常“翘”不“夹”的特权;动辄勒令别人“割尾巴”,例如割“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尾巴者,其实可能恰恰忽视了自己拖着一条长长的封建主义的、官僚主义的尾巴。
奴隶制社会是不把奴隶当作人,而只当作“会说话的牲畜”的;封建统治者、官僚豪绅之间尚且以豚犬相称,人民群众更哪有“人”的地位呢? 尾巴云云,源出于此。
我国的元代是以边疆奴隶主贵族入主中原建立的封建王朝。那时候人分十等;从一官二吏三僧四道,到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生位居第九,读史至此,已觉堪悲。万万想不到历史发展到20世纪60年代,中国的知识分子虽仍忝列“老九”,却已经是“另册”中的名次了。悲夫!
此无他,就是几千年封建主义的尾巴拖进了社会主义时代,没有被割掉,没有被夹住反而一度大大翘了起来,并得以横扫一切的缘故,而受害者又岂止知识分子而已!
198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