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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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利眼》原文_什么意思_赏析

势利眼[加]莫利·卡拉汉学生约翰·哈考特在百货商店的书籍柜台前瞥见了他父亲。过道里人来人往,最初他不敢断定这就是父亲,但是那位老人脖颈上的肤色,那顶褪色的呢帽,总有点怪眼熟的。哈考特正和他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为她买一本书。整个下午他都在跟她说话,热切却又怯声怯气,仿佛他心里仍然拿不稳她是否真的乐于和他在一起。她那美丽而又健康的面庞显得沉静、持重;她不断从宽边的...

势利眼

[加]莫利·卡拉汉

学生约翰·哈考特在百货商店的书籍柜台前瞥见了他父亲。过道里人来人往,最初他不敢断定这就是父亲,但是那位老人脖颈上的肤色,那顶褪色的呢帽,总有点怪眼熟的。哈考特正和他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为她买一本书。整个下午他都在跟她说话,热切却又怯声怯气,仿佛他心里仍然拿不稳她是否真的乐于和他在一起。她那美丽而又健康的面庞显得沉静、持重;她不断从宽边的草帽下抬头看他,时而对他说的话莞尔一笑。他们平时就是这样交谈的,从不敢表露强烈的感情。哈考特要买下那本书;他正用一种悠然自得的姿势,伸手往衣袋里掏钱,尽量显得自己为年轻的女性买书是常事。突然,就在柜台的另一端,戴褪色呢帽的白发老人侧身转向了他;哈考特马上明白,他离父亲只有几英尺远了。

年轻人从容不迫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来,几乎变成了耳语;他害怕商店里大家会认出他。他越来越感到心神不安,似乎他想获得的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即将毁灭。他父亲稳稳当当地站在议价柜台的另一端,若有所思地翻弄着手中的一本书。他从破旧的皮眼镜盒里取出眼镜,架上鼻端,透过镜片朝下看书。他的外衣敞开,背心上有两颗钮扣没有扣,灰白的头发也太长了。他穿着这身寒酸的衣服很像是个做体力活的人,或许是个木匠吧。一股愤懑的情绪涌上了小哈考特的心头,他真想狠狠地喊出声来:“他为什么穿得像是一辈子都不曾有过一套体面的衣服呢?整个世界会对他有什么想法,他都不在乎,从来不在乎。我跟他说过足有一百遍,外出应该穿上好的衣服。妈也跟他说过。他就知道笑。现在好了,格雷丝要看见他了,格雷丝要和他见面了。”

于是,小哈考特一动不动地站着,低垂着头,预感到某种难堪的局面即将出现。他焦急不安地看了格雷丝一眼,她已经转向议价柜台。在她身边,人们漫无目的地移动,满面通红,相互拥挤,用胳膊时而推搡着,但他们的表情却是木然、超脱的。格雷丝站在他们中间,显得高大、超群。她对于自己,对于自己与过道里的人们,与柜台后的店员、书架上的书以及周围一切的关系都是那样充满信心。他挨近她,仍然低垂着头,嗫嚅着说:“格雷丝,咱们走吧,到什么地方去喝喝茶。”

“等一会儿,亲爱的,”她说。

“现在就走吧。”

“一会儿就走,亲爱的。”她漫不经心地重复道。

“这儿一点风都没有,现在就走吧。”

“干吗这样性急?”

“这柜台上净是些旧书,什么也没有。”

“这儿说不定有我一直想要买的东西呢。”她说,爽朗地对他笑了笑,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不安。

这样,哈考特只好在她身后慢慢移动,越来越靠近他的父亲,他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短。他抬头呆呆地瞟了一眼。父亲脸膛红润、快活,还在看书,只是现在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的表情,像是书中有什么东西使他激动,他打算待在那儿再看一会儿。

老哈考特有很多时间可以自娱,他辛勤工作了一辈子,现在享有一份养老金。他送约翰上大学,殷切地希望他能成为出类拔萃的人。而约翰每天晚上回家,不论迟早,总要去父亲的卧室打开灯,对他们讲述他白天遇到的有趣的事情。他们倾谈着,分享着他的那个新天地。两个老人穿着睡衣坐着,母亲提问题,父亲侧着头专心听,时而微笑,时而皱紧眉头。约翰想起了这一切;同时,当他惶恐地瞟着父亲的时候,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和痛楚,使他越来越难以忍受。但是他依然执拗地想:“我不能给他介绍,要是他没有看见我们,那大家都会好受些。我并不是觉得丢脸,而是那样会好受些,明智些。和格雷丝见面只会使他自己感到难堪。”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感到羞愧,但是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格雷丝的父亲一辈子都生活在富有而自信的人中间,他具有那一种人的坦然而自信的仪态。当他在格雷丝家里彬彬有礼地和她母亲谈话的时候,他常常禁不住会想到自己朴实的家庭,快活、敦厚、不修边幅的父母亲;他决心要让格雷思一家人羡慕他。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离他父亲只有8英尺光景了。这时,他的父亲恰好也抬起头,约翰的目光迅速移开,移到过道那边远远的地方,望着柜台的那一头,瞪着眼睛,视而不见。他父亲平静的蓝眼睛在眼镜架上边往外凝视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可能相遇了。两人都不可能肯定,然而约翰在慌忙扭头对格雷丝说话时,意识到他父亲一定看见他了。他父亲平静的蓝眼睛也感到了这点。约翰更加羞愧了,他无所事事地等待着,感到屈辱难忍。

这时,他父亲转身顺着过道走了。他穿着破旧的衣服,昂着头,挺直着双肩,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他知道,父亲在街上会缓缓地走,深思的表情会逐渐加深,而且会变得阴沉。

小哈考特站在格雷丝身边,擦着她那柔软的肩膀,重又隐约地感到她身上散发的优雅香味。她,就站在他身旁,那么近,身上有着他所追求的一切;可是现在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敌意,使他恼怒、沉默。

“你是对的,约翰,”她拖长着声音温柔地说,“大热天在这儿真是叫人受不了。现在就走吧,在百货商店呆上一阵就会叫你真的讨厌起别人来,你以前注意到没有?”她边说边笑,他完全明白,她并不真是讨厌什么人。

“你不喜欢别人,是不是?”他尖刻地问。

“别人?什么人?你说的是什么?”

“我是说,”他激动起来,“你不喜欢譬如说偶然在这儿碰见的那种人。”

“不特别喜欢,谁喜欢呢?你在说些什么呀?”

“谁都看得出你不喜欢,”他不顾一切地说,一心想粗暴地刺伤她。“我是说你不喜欢纯朴诚实的人,这样的人全城都可以遇到。”他冲口说出了这些话,仿佛要使她震动,但他渴望说的却是:“你不会喜欢我们家庭的。我为什么不能带你回家和他们一道吃饭呢?你会瞧不起他们的,因为他们不会矫揉造作。我父亲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想见他,我从他扭头走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知道,父亲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晚上吃饭时他们就会见面。母亲和妹妹会说个不停,而父亲则会一声不吭,对他对任何人都不说一句话。只有父亲直瞪瞪的蓝眼睛和他走开时的痛苦表情留在哈考特的记忆里。

他们走出商店时,格雷丝看到约翰脸色阴沉,知道他心里正生着闷气,于是她自己也就愤懑恼怒起来了。她直截了当地说:“在这样热的下午,我想你是有理由发你的脾气的,可是如果我觉得不喜欢这儿,我就是不喜欢这儿。你自己也想走。大热天谁愿意在百货商店多待?我开始讨厌所有碰我撞我的蠢家伙,所有挨近我的人。那又能把我怎么样?”

“把你变成个势利眼。”

“啊,现在我成了势利眼啦?”她愤愤地说。

“你当然是势利眼,”他说。他们已经走到门口,就要走上大街了。当他们在阳光中随着人群在街上慢慢移动时,他忖量着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内心一直对她抱有的看法。“对于我喜欢的而又不合你心意的人,我早就知道你会有什么想法。”他说。

“你是一个大笨蛋。”她说。她已经满面通红,无法表达自己愤慨的心情,于是她径直往前走,眼睛盯着前方。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现在两人都急于刺痛对方。她滔滔不绝地和他争辩。突然她控制住自己,平静地说:“听着,约翰,我想你已经厌倦和我在一起了,再一道去喝茶没有意思。我想我最好还是在这儿就和你分手。”

“那很好,”他说,“再见。”

“再见。”

“再见。”

她举步就走,刚走两步,他却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她的手臂。他吓坏了,哀求地说:“请不要走,格雷丝。”

他的气愤和恼怒顿时烟消云散,用一种极为焦急的声音哀求道:“请原谅我,我没有权利那样对你说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粗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笑,我真太可笑了,我恳求你,请你一定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他从未这样语不成句地对她说过话。他真挚的态度,深沉的感情,开始打动她。她感到了他内心的全部热望。他们似乎由于这次争吵而比任何时候更靠近了,她甚至开始感到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想我们双方都容易激动,那一定是天气的关系。不过,约翰,我并没有生气。”

他痛苦地点了点头。他多想告诉他,他相信她一定会对他父亲很好的。他一生中从未如此感到沮丧。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好像他必须抓住它,否则他在世界上最想获得的东西就会从他手里溜掉似的。然而,他不断地想着父亲头也不回悄悄走开的情景;他将永远想着这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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