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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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嗅觉”》(原文全文)

人有嗅觉,不仅很重要,而且着实很幸福。靠着它,人不仅能辩别出香和臭的不同,而且它能使你在同是香味中,又辩别出桂花的香、玫瑰的香、香油的香各自的不同;臭水的臭,鲍鱼之肆的臭,臭豆腐的臭也不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是天生的“聋鼻子”,穿过桂花林和行经大粪场都一样,其痛苦、乏味实有不堪设想者。在纷纭复杂的生活现象中,也一样。如果一个人对生活没有嗅觉,听到的话,看到的事...

人有嗅觉,不仅很重要,而且着实很幸福。靠着它,人不仅能辩别出香和臭的不同,而且它能使你在同是香味中,又辩别出桂花的香、玫瑰的香、香油的香各自的不同;臭水的臭,鲍鱼之肆的臭,臭豆腐的臭也不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是天生的“聋鼻子”,穿过桂花林和行经大粪场都一样,其痛苦、乏味实有不堪设想者。

在纷纭复杂的生活现象中,也一样。如果一个人对生活没有嗅觉,听到的话,看到的事,遇到的争论,对于自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嗅不到这样或那样的气息,那样活着,和没有活也差不很多。

而在政治斗争中,所谓“政治嗅觉”,就更重要。在尖锐复杂的斗争中,不少并非“聋鼻子”的人,也往往会患“伤风感冒”,被敌人攻入阵地,在文艺战线上,思想战线上,这样惊心触目的事例是有过的,不少的。

嗅觉,它是生活中尖锐的哨兵。正如人不能没有鼻子一样,战斗中不能没有哨兵。边防的哨兵静夜守卫,一片落叶,一声鸟叫,他都要全部神经紧张起来,因为他面对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落叶、鸟叫的背后,往往确实就有“敌情”。

然而,仅仅凭嗅觉,是不够的,再灵的鼻子,还得有眼睛来帮忙,否则便会闹笑话,甚或出乱子。

过去,我曾碰到过这样一件真事:一位老诗人,他经常在静夜听到有轻微的“突……突突……”的声音,他初而疑,继而继定,必是附近有敌人的电台了。他深夜冒着风雪,报告了公安人员(这老诗人的精神多么可敬!),公安人员连夜赶来,听听、问问,观察观察……,最后,笑着说:“老先生! 特务在这里吧?”抓住他桌上的热水瓶。原来那“突……突突……”的响声,是热水瓶里发出的。他屋里每夜有一瓶热水,也就每夜听到这响声。

再说一遍,我敬重这老诗人,他的政治责任感是感动人的。可是,如果他再加上细致观察、分析,难道不更好吗?

自然,上述的例子,对象是热水瓶,只闹了个“笑话”,还无关宏旨。仅凭“嗅觉”,“出乱子”的事也是有的,像画家梁永泰、柯华两同志的遇难,就是令人痛心的事。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替国家做很多事情的。

这说明,在严峻的乱我斗争中,只凭嗅觉,也是大大不行的。而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上,在学术讨论中,如果只靠嗅觉,对自己的嗅觉过分信任,那样,它的有害成分,便会大大增加。

在对待人民内部予盾的问题上,在对待学术讨论的问题上,我建议,应该把全身甲胃、荷枪实弹、怒目向前的“嗅觉”,穿上便服,转业为和蔼忠实的传达。

但是,很可惜,有一些人——特别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对待学术讨论,对待百花齐放和百家争鸣,却仍然过分信赖自己的嗅觉!

“他问作品能不能揭露官僚主义,问题的本质不在这里,他嘴里问的是这个问题,心里是排斥歌颂光明!

“他问旧生活能不能写,怎样写? 明明白白,他问的是这,心里是排斥写新生活!

“他提出质量应该提高,谁也不能说不要质量,可是这是问题的表面,他心里是反对普及!”“政治艺术标准的统一,那还用说,问题不在这里,他提统一,心里是在排斥政治!”

诸如此类。每一问题,只消一“嗅”,就“嗅”出对方心之可“诛”了。既然随便一嗅便嗅到对方“心”之可“诛”,哪里还须思索、分析、讨论、争论呢? 因此,他的眼睛、大脑、嘴、鼻,都靠着嗅觉的守卫大睡起来。

其实认真说,这样的“嗅觉”,实际上已经也失其为“嗅觉”了,因为,嗅觉的存在,本来是由于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事物存在,有各种各样的气味存在,才需要它来辩别的,现在它既然否定一切异于自己的东西存在,只能嗅到自己身上发散出来的气味就是最好的气味,一切异于自己的都成为一模一样的“臭”,那和没有鼻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据说,香獐子因为有一个宝贵的肚脐——麝香,因此它总是把鼻子凑到自己的肚脐上,一边嗅一边呼呼地睡眠,遇到危险不能脱身的时候,赶快把肚脐噬掉。“噬脐莫及”的典故,据说就是古人对香獐子的讽刺。可见,香獐子虽然确实有个香的肚脐——名贵的麝香,但是,只认为自己香也是很可怕的。

而人,在复杂的生活中,在探索真理的途程中,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巨大事业中,每个人自己,就很渺小,正像长江里的一个浪花,也许今天在前面,明天又落在后面,也许这件事看对了,那件事却看错了;也许真理九分在你这里,而另外一分却在和你不同意见的对手那里,谁也难说自己的肚脐就恰恰是“麝香”。因此,要齐“放”,要争“鸣”,在大放与大鸣中竞奇斗艳,让芳香、清香、异香……在比较和辨别中出来。而把自己封成“真理的化身”,只凭“嗅觉”便下结论,是非常可怕的。

鲁讯先生曾说过:“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思想,什么意识,最好是一一直说,使人了了分明,不必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唯我是无产阶级!”这话讲得真好,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对于每个人都是一个有力的忠告。

前些时,发表的“围剿”《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文章,陈其通、马寒冰等担忧放和鸣会“天下大乱”的文章,也是过分信任“嗅觉”而产生的。结果证明,“嗅觉”中有不少“错觉”。但是,这些同志拿起笔,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公之于世,毕竟也是参加了争鸣,从辩证的观点看,他们的文章出现,经过批判,客观上对继续“放”和“争”也有不小的贡献,自己看错了,也有就正的机会。这毕竟算“一一直说,使人了了分明”了。因此这并不可怕。而更可怕的,在于有些居高临下的人只信嗅觉,只靠嗅觉,又不肯写文章,不肯把自己的观点公之于世,只通过行政命令来下达。“嗅”对了,自己是胜利者,“嗅”错了,自己又没抛头露面地争,随时一摇身子,又是胜利者,这倒是十分令人担忧的。

当然,我丝毫无意贬低“嗅觉”的重要性,劝人变成“聋鼻子”,只是说,让鼻子裁决一切并解决一切是不行的。鼻子应该成为一个又敏税又忠实的传达兵,和眼睛、手、嘴一齐活动起来。这对于久已习惯发号施令的人,自以为已经“无产阶级化”的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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