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与墓地》(原文全文)

不久以前，我看过一部很有意义的电视纪录片，片中出现了莫斯科三处着名的墓地。第一处是斯大林的墓地，十分冷落，没有前来瞻仰的游人，没有一束鲜花和一个花圈。坟墓上矗立着斯大林的半身青铜雕像，神情孤独而忧郁。也许是刚下过雨吧，雕像的脸部带着几滴水珠，仿佛是泪痕。不知道斯大林生前有没有流过泪，至少在电影和照片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斯大林的眼泪。苏联有一部电影叫做《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斯大林大概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第二处是赫鲁晓夫的墓地，有十多个他的亲人和生前友好在那里吊唁，也有一些游人在那里参观。他们献上一些鲜花，为数不多，大都是事先插在花瓶里的。赫鲁晓夫也有一座半身青铜雕像，神色也很严肃，但脸上没有泪痕。有趣的是，赫鲁晓夫生前最讨厌现代派艺术，曾经严厉斥责过现代派艺术家。说他们离经叛道。可是他的墓碑显然是现代派建筑师设计的，赫鲁晓夫在九泉之下假如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第三处是无名烈士的坟墓，葬在那里的大都是在德苏战争中阵亡的红军官兵，作为墓志铭的有一首短诗：

鲜花哪里去了?

送给年轻的姑娘了。

年轻的姑娘哪里去了?

嫁给小伙子了。

小伙子哪里去了?

当战士打仗去了。

战士哪里去了?

埋在烈士墓中了。

烈士墓埋藏在鲜花丛中了。

我的俄语水平很低，只能根据别人翻译出来的大意记录下为。说无名烈士埋藏在鲜花丛中，并不算夸大，因为按照莫斯科人的习惯，每一对新婚夫妇在举行过婚礼后，都要到无名烈士墓瞻仰一番，然后把别人送给他俩的鲜花放在墓地上面，墓前的鲜花真是堆积如山。莫斯科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对男女结婚，不妨想像一下，这个鲜花堆成的小山岗有多高。

人总有一死，但死后所受到的尊敬不一定和他生前所受到的尊敬成正比例，有时却恰恰相反。斯大林是威名赫赫的一世之雄，想不到他的墓地冷落得和荒原差不多。赫鲁晓夫当过好几年总书记，他的墓地也同样萧条。《红楼梦》中的“好了歌”说：“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读来真令人感慨万千。

青史无情，千秋功罪，留待后人评说。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的人才是真正不朽的“大写的人”。苏联的解体，动荡的政局，固然会使一些人一时产生某种盲目心理，但无名烈士墓前鲜花堆积如山，领袖人物身后却十分萧条，这现象依然值得我们深思和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