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孩子的乐章》(原文全文)

月亮河

月亮河是从月亮里流来的吗?
月亮河的水白皙滋润如女孩细嫩的肌肤，月亮河的水清澈光洁如女孩天真无邪的年华，月亮河的水舒缓温柔，仿佛女孩快乐多情的性格。
月亮河咽咽地流，雪花飘舞，大地冰封;月亮河潺潺地流，草儿嫩绿，花儿开放;月亮河哗哗地流，树儿浓郁，禾儿茁壮;月亮河汨汨而流，大地熟透，果实累累了。到处是黄的谷，黄的稻，金光灿烂地引来了黄鹂紫莺，叽叽喳喳一阵鸣……月亮河啊，月亮河，是永不寂寞的。
盛夏的黄昏，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银灿灿的光辉均匀地铺洒了大地，闪闪照亮缓缓而流的小河，悠然进入了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
一群婶婶下河来了，背了竹筐来淘草，㧟了竹篮来摘菜;一群嫂嫂下河来了，持了棒槌来浆被，挎了搓板来洗衣;一群姑姑下河来了，拿了镜子来描眉，抱了盆儿来梳发……可是月亮河还在焦急呢，她在焦急地等，等那一群心爱的女儿啊。
哎儿哟，得儿喂——
女孩子们下河来了，娜婀摇曳的身姿仿佛风中的细柳，脆亮的声音如同一串铜铃，她们你呼我唤地喊叫着，如一群从天而降的小天鹅。
女孩们轻巧的脚丫踩在绵软的沙滩上，踩出一趟趟凹坑，似群群赶河的小鸭;女孩们弯腰撩水，像抛撒串串儿晶莹璀璨的珍珠;女孩们在沙滩里寻贝壳，或隐或现的彩贝在月光照射下像点点星光在闪烁，女孩们用尖尖的手指把它们剜出了，高高托在掌心里，欢欣鼓舞如摘了一颗星星，又如采到了自己五彩斑斓的梦。
接着她们去数那牛头石。河水里不知何时被人赶下去那么多老水牛，如今仿佛争着上岸来，平展宽硕的牛角排儿露在透明的水面上，女孩们便卷起裤角，手牵手挨个儿沿着牛头石跳跃着，轻轻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
阿牛阿牛水中露头喝水吃草
天上飞跑——
阿牛阿牛水里等啥等我长大
陪我出嫁——
歌儿清亮流畅，如那河水在流，汨汨溢满了整个河床;歌儿袅绕婉转，像那河风在吹，沙沙充盈了整个河谷;歌声把嫂嫂婶婶们惊呆了，她们停了活儿来伫听;歌声把岸上吃草的牛儿打动了，它们昂首一阵哞哞鸣。
一段歌声落了，一段歌声又起。女孩子们正兴高采烈唱呢跳呢，忽听哎呀呀一阵叫，接着队伍也乱起来，摇摇晃晃站不稳，扑嗵嗵全掉下水里去。原来是一群鱼儿被这歌声吸引，情不自禁跃出水面来，钻入了女孩们的衣襟里;一群螃蟹被这歌声吵醒了，连滚带爬钻出泥，咬着女孩们的光脚丫。
女孩们虚惊一场，立在齐胸的水里，扑打着水花，哈哈笑起来，水中的月儿被这水灵灵的笑声打碎了，款款地如流动的碎玉。碎玉点点地映起了岸上盏盏灯火——乘凉放牧的汉子回家了，冷不丁的只有些调皮的男孩在奔跑，于是她们干脆脱下衣衫来，在那清澈的河水里伴着月儿畅游了。
她们娇小的身姿任凭河水摇荡，她们细嫩的肌肤任凭河水亲吻，她们浓黑的秀发任凭河水梳洗，一切都和这河水融合了，如一河琼花在飘动，熠熠生辉。只把月亮也看呆了，于是她更加慷慨地将如银的月光洒下来，刹那间把整个河谷映成一个玉的世界了。
女孩们就着月光观赏自己的身影，也把自己惊呆了。
她们亭亭玉立得乍然如一河新开的莲花，要不，她们就是银河里沐浴的仙女呢。
因此，她们兴奋了，她们快乐了，她们相互欣赏着，相互嬉笑追逐着，啪啪击起片片水花，哗哗踢起层层细浪，如醉如痴地沉浸在温馨的欢乐中。
月儿姐……
莲花姐……
女孩们正忘乎所以呢，忽听岸上有男孩喊，一下愣住了，然后又一阵慌乱地冲岸上喊：
该打的，别过来呀!
阿婶让我们送衣的。
衣服放下快走吧。
………
男孩们还真听话，放下衣服掉转头便跑起来，不慎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格格格，女孩们便笑起来，笑声刹时充满了整个河谷。
月亮河，女孩的河哟!

绿风园

绿风园是一个绿色的世界。
绿风园的柳翠绿，绿风园的杨浓绿，绿风园的草嫩绿，绿风园的池水碧绿如玉，只把那园风也染绿了，一任的全是绿的风在吹。
绿风哗哗吹响树叶，沙沙吹动草丛，吹去了夏日的炎热，吹去了劳作的疲劳，吹来了农家人茶余饭后的欢乐，吹起了农家女秀长的翠发，迎来了那温馨恬淡的绿的黄昏!
啾啾的暮雀在绿的叶间鸣，呱呱的池蛙在绿的塘中唱，唧唧的夜虫在绿的丛中叫，知知的知了在那高入云端的绿枝梢尖号，它们各持乐器，各奏妙音，高高低低，铮铮切切地演奏了一首绿色的小夜曲，尽情地把这绿的快乐、绿的自由、绿的和谐歌唱，也引来了喜爱绿的姑娘们。
她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来了，她们叽叽喳喳，欢欢笑笑地来了，一下子聚在村口的果园下，沿篱一溜地坐在石板上。
她们一锥锥纳鞋底，针脚纳得紧又密，纳进了她们心中的秘密;她们一针针绣枕边，花儿绣得鲜又亮，绣进了她们的向往;她们一刻不停地编草辫，草辫有多长，心思也就有多长。
还有那些欢快如小鸟的女孩们呢，当那透明的夜幕降下来时，她们就停了手中的活儿，一拥钻到园子里游戏去了。
她们跑到园子深处，立在月照如镜的阔场上，侧耳去细听，沙沙，园中风在吹，好凉快;回首四处闻，阵阵果味浓，好香;抬头天上看，月亮匆匆走，好急慌;低头脚下瞧，脚下有个人影，一晃一晃的，于是她们便去踩，脚没抬起，人影已跑了，就追。你也追，我也追，总也追不上，大家便扯手合做一圈，旋转着追起来，并唱起了捞捞歌：
扯扯扯
扯捞捞
一下扯着月姥姥
月姥姥——年纪大
年纪大——记性差
把我嫁到好人家……
歌声轻快流畅，迭沓自然，只把暮雀惊起了，啾啾和鸣;把夜虫吵醒了，叽叽乱叫，把池蛙引来了，呱呱窜跳;树梢头知了也兴奋了，知了——知了——闹起来。
女孩们又蹦又跳，风车般旋转着，只转得头发晕，腿发软，耳边生风呼呼鸣，天地翻腾胡乱摇时，也没有踩着人影儿，于是便腻了，叫一声罢罢罢，便收住脚，扑嗵嗵坐倒在大场上，闭眼跟着那大地转，等到地停风止了，才睁眼天上看;唉，还早，接下玩什么呢?
玩唱戏吧!
于是就演穆桂英花木兰，各人折了柳条作马鞭，持了竹杆作长枪，然后又去草中采来茅草穗插在头顶当作雉鸡翎，“哎嘿——”叫一声，一个威风凛凛的女英雄便骑马持刀跑出来，立于那衣衫做的旗下唱：
不信你朝旗上看呀
头大穆字在当中……
唱着唱着，不知怎么回事，穆桂英和花木兰便打了起来，一时战马嘶鸣，杀声震天，跌跌滚滚搠倒五六个。女孩们便又觉不雅，于是改演文戏，花木兰变成白娘子，穆桂英变成许仙郎，锣鼓乱敲，唢呐乱鸣——新郎新娘要入洞房了……
滚开! 滚开! 忽听一阵吵闹声，原来一群赤足裸背的男孩闯了来，他们张牙舞爪地要抢地盘。
这下女孩们恼火了，刹那间又变成了巾帼群英雄，捡起柳条竹杆、拿起枪刀剑戟劈头盖脸就打向男孩，吓得男孩们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而去了。
哈哈哈——女孩们开心地笑起来。
笑声被那园风吹走了，迅速传遍整个村庄。
绿风园——故乡女孩们的乐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