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原文全文)
在城市的夜空,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它的七只翅膀上沾满了尘埃。它从我的头顶掠过,微妙的气息掀动我的头颅。
底下是匆忙的行人。它绕着巨大的圆柱体飞了一圈,停在天空的中央。
一只奇怪的鸟,安详又刚毅。
最惹人高兴的是朝阳升起的时候,屋里几乎刹那间灌满了阳光,我也一下子从梦中醒来。朝阳把窗帘的碎影印在床上、脸上、墙上,影子在光的洪流里抖动,宛若一屋子蠕动的生灵。这时候,我会呆坐着。默想《圣经》里的一句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仿佛是神赐,每个睛朗的早晨,一个人能享受如此巨大的光明,还有那些在朝阳里雀跃的鸟儿们。
下雪的黄昏,屋子里很快暗下来。
父母倚在床上,四盏磨光吊灯散着淡淡的温暖。我和父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乡里旧闻,八百里秦川如在眼前。忽然,“扑楞楞”一道阴影从窗上落下来。我们把目光朝外面投去:一只鸟,一只乳白的鸟落在阳台上。
“是斑鸠!”父亲断言,“这种鸟,家里多的是。”
母亲自言自语道:“城里这么闹,斑鸠来干什么?”
暮色暗合。斑鸠安详地蹲伏着,眼睑低垂,一副今夜吾家檐下的模样。
我把灯熄了。
一家人全被它吸引住了。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飞走,生怕有什么响动让它感到不安。我们不再说话。
斑鸠,你在此安巢罢。
我隐隐感到这是一个好兆头。一只鸟,在这样的时刻栖息我家檐下,这不是某种神意是什么? 不然,为什么独独落在这儿而不是别处呢?
有礼貌而不容拒绝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我家养的一只鸽子不见了,我想看看在不在你们家阳台上。”
斑鸠似乎听到了什么,立刻掉转头来,落入主人的视线里。“就是它!”来人猛扑过去,它便稳稳地落入掌中。
雪片飞扬起来,小鸟落脚的地方很快铺满了白雪。
1992年12月8日草
1993年1月8日晨改定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