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墙为生的人》(原文全文)

经过检查，各地都发现了一些介于党与非党之间、领导与群众之间的“墙”，阻隔着里里外外视野的扩大和声气的相通。现在要动手拆墙了，“墙里佳人”和“墙外行人”都额手称庆于从此将呵然一气了。

但还有一种以奔波于墙里墙外为能事的“墙上忙人”，在拆墙以后，如果不肯找些正当的事情干干，从此将百无聊赖了。因为他们是倚墙为生的人，墙在事忙，墙拆便“失业”了。

封建时代因男女授受不亲，因此有媒婆，她奔走于嫁娶之间，一嘴花言巧语，编织过多少婚姻悲剧，造成过多少旷夫怨妇。古代帝王不肯步出内廷，而一般臣民又无缘进宫，所以太监之类便利用既能出宫又可入宫的便利，播弄过多少是非，诬害过多少忠良，使昏君更昏，暴君更暴，百姓更苦，国事更糟。如果男女能自由恋爱，媒婆自然无所施其诈，君民能直接交往，古小说里常见的宦官之害也许就不会出现了吧。

那些倚墙为生的“墙上忙人”所起的作用就和媒婆太监之类有些近似。正因为“墙里佳人”因为害羞或者不愿冒风险，就据居墙内，不愿出墙，而墙外的世态又不能不知，因而就出现了一种帮闲的忙人，碌碌于墙里墙外之间，做些跑腿传话之类的打杂工作。

官僚主义者为了保护自己，就爱用宗派主义的墙把自己包围起来，既可拦住群众的喧哗，也可以欣赏投其所好者的颂扬。然而为了“领导”，就得找人代步，做些收集情况传达意图之类的工作。而真正能起桥梁作用媒价作用的积极分子是官僚主义者所忌的，而他所倚重的，却是另一种自封的“积极分子”，也就是能按自己脸色办事的人。

在报上看到一些类似“倒苦水”的座谈发言，好些人都提到了这种人，把这种人叫作“假积极分子”，“投机和向上爬的所谓积极分子”，并且举出过真凭实据数说他们兴风作浪播弄是非的“业绩”。

本来嘛，抱着图个好印象以双收名利的打算，而装出来的“积极相”，本来就是令人恶心的，还要盛气凌人地传达领导的意图，洋洋自得地声明“这是×长亲口吩咐我的!”不听就是有问题，发问就是过不去，这怎叫人心服! 怎么不叫人瞎猜墙内到底是个啥谜底? 至于回到墙内去回奏呢，为了证明自己劳苦功高，立场坚定，条条情况都足以证明“天下皆醉我独醒”，墙外人的情况都不出“您老所料”，至于因为自己的常识不多或听不真切，把“城头变幻大王旗”误为“陈大买个大公鸡”，领导也认为无误，一一照单全收了。反正不会质证查对，忙人在汇报情况是，就更有胆量发挥自己的“创造性”了。

于是，墙就愈砌愈高，忙人也就更加得志，而墙里和墙外的隔阂和误解就愈深了。

现在这些墙就要纷纷拆除了，墙里墙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情况就要结束了，不会再有“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情况了。墙里墙外将授受相亲，心心相印了，一加对证，将会发现过去除了自己的原因以外，也颇吃了那些加引号的“积极分子”的亏。不过，这些过去的“忙人”也无须自甘于“失业”，倘能在和风细雨中涤除那些心灵上的个人功利计较，依然可以“忙”些有益的其他事。

近来许多人写杂文动辄引咎，刺了那一行，那一行就有人挺身而出抗议。我这一篇只是让那些假积极的人脸红而已，真正的积极分子可千万别多心才好。这篇文章与你们所作过的正直事业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