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锦江》(原文全文)

近看上海《亦报》，见有“锦江饭店”的广告，地点是在十三层大楼(即华懋公寓)。那饭店我在上海时没有去过，倒因此记起了“锦江川菜馆”来。“锦江川菜馆”在上海有两处，一在八仙桥青年会附近，一在法国公园门口。前者以菜式出名，后者以点心出名。那耐人咀嚼的干炒牛肉丝和那香软可口的银丝卷等，及今思之，梦中犹有余味。

我之所以记得“锦江”，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这个美好的名字。“锦江直在青天上，望断楼头尺鲤鱼。”想起了那美好的锦江，就不由得不想起那美好的成都;想起那美好的成都，也就忘不了那美好的锦江。“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虽然与那个荒唐的皇帝发生关系的蜀江，照地理说应该是嘉陵江的上游，而并不是成都的锦江。但据曾经由陕经广元入蜀的朋友说，当寒冬时节，那嘉陵江的上游，确也是一蓝如靛，绿油油似缎的，并不似它流到重庆时这样的混浊。因此在我的想像中，常不愿把所谓蜀江与锦江分开，而宁愿让它们共有彼此的美。我觉得文学上的有些“境界”，就是这样由许多有关的情景联想而构成的。

成都老南门外有一道桥，横跨锦江，叫做万里桥。桥边有一个酒家，叫做枕江楼，无论论地点，论名字，论酒，论菜，无一不美。尤其那叫《活炝虾》的，更是脍炙人口。附近又有一家卖豆浆的小店子，招牌写作“万里桥边豆乳家”，好不风雅! 通过那道万里桥，也就可以到古诗人杜甫的成都草堂。杜诗有“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畔即沧浪”句，可想见风景之秀美。

昔年游成都，颇喜华西坝，那地方当时是大学区，就在锦江旁边。堤畔种满了杨柳，毵毵拂水。坝上也多树木，屋宇散处其中，甚饶幽趣。许多青年男女在那里骑自行车，有谈有笑。颇悔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不到那里去。

锦江之侧就是望江楼，即薛涛井所在处。那里有卖薛涛笺的，不过摊子上卖的都是近人所造的，纸质固然不好，颜色也很普通，只是纸是很白的，想像它是用薛涛井的水或锦江的水漂出来的，也就满意了。

李商隐诗云：“美酒成都堪送老”。我虽然并不想念那《不醉无归》的大麴趋，但对于成都，对于锦江——不论是油油碧水的锦江，或者是春申之畔的“锦江”，都不能不想。可慨的是：“思君令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