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曹丕学驴叫》(原文全文)
中国文学史上,建安文学是很为人称道的。建安是汉献帝年号,《三国演义》上的故事,大都发生在这个时代。当时,黄河流域成了血腥屠场、董卓、王允、袁绍、袁术、公孙瓒、刘表、刘焉,后来还有曹操、孙权、刘备等等,连年混战,互相征伐,直闹得“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即便是袁绍、袁术的军队,都是靠桑椹、蚌蛤来果腹;草野细民,那更是人命倒悬,呜呼惨哉了!
奇怪的是,这时的文学却颇繁荣。“以情纬文,以文被质”,达到了很高的成就。就中除了“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父子外,还有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等“建安七子”;此外如蔡琰、祢衡、杨修、繁钦等等,真是群星灿烂,满目生辉。难怪唐代大诗人李白要咏唱“蓬莱文章建安骨”了。
腐败到极点的政治,完全崩溃了的经济,何以能产生出优秀的文学呢? 显然,这是艺术生产与经济发展不平衡现象之一。目前学者们正在探讨其规律,尚无定论。但我却以为:统治者自上而下的提倡,是建安文学繁荣的重要原因之一。曹操这人确很残暴,但他“用人惟才”,对文士颇为宽容。他从南匈奴赎回女诗人蔡琰的故事,郭老写成剧本《蔡文姬》,今已尽人皆知。若不是他在邺都招纳了大批文士,让文士们诗文酬酢,那就很难把创作繁荣起来。曹丕是继曹操为魏王的。曹植也是贵公子,他们同邺下文人的交往,比乃父还多。父子三人不贱视文人,不摆官架子,甚至与文人在生活上打成一片。例如诗人王粲去世后,曹丕率众文士去送葬。他对大家说:王粲在生前爱听驴叫,我们都叫一声送他。于是,墓前响起了一片驴叫之声。揆此一端,你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如何爱惜文士了。
我读书不多,不知史书上是否还有类似的例子。但我却情不自禁地将今比古,联想到了今天。多年以来,我见过不少做知识分子工作的党政干部。其中一些人与知识分子的关系很不融洽,板起面孔,不苟言笑,居高临下,动辄训人,仿佛他们凛遵“政治标准第一”原则,总以为政治高于文化,因而自己高于文人。这样一来,他领导下的知识分子很难心情舒畅,也很难把工作开展起来了。
我知道,拿曹丕与这些同志对比,有点不太妥帖。但我总在想:难道封建统治者能做到的事,我们的同志竟不能做到吗?要知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我们今天是有比周公伟大得不知几万倍的周总理为表率的。周总理亲访程砚秋,周总理欢宴梅兰芳,周总理勉励蔡希陶,周总理求教李四光……这一类故事还少吗? 所以,整整一代中国知识分子,每回忆及周总理,无不感到无比亲切,甘愿归心了。
但愿大家都以周总理为表率。退一万步说,也该拿曹丕来照照镜子。自然,我的意思只是:党政干部应当和知识分子直接来往,交交朋友,契阔无间,相互促进,可不是要求人们真像曹丕那样学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