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说“我”》(原文全文)

有些话题说不够，更难说得透。十多年前，曾写过一篇短文叫《“我”字的学问》，当时自我感觉尚可;而今翻来一看，平淡寡味，当初敢拿出去“立此存照”，也太有胆量了，如果在今天，那是断然不敢出手的。

复杂的“我”，真还够得一说。要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的话，“我”恐怕就是个最基本的组成单元了。无数个“我”，构成了家庭、单位、国家和社会，绘出绚丽风情画，描成斑斓世相图，折射出人情世态、社会风气……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绿叶，“我”，更不可能千人一面，众口一腔。然而，世人对“我”又确有一种期望值，更有一种评判标准。

“我”是一面镜子。有时随随和和，有时风风火火，有时格外燥辣，有时相当温柔，高兴时叽叽喳喳哪里都有“戏”唱，闷起来又一声不吭……套用“真理是具体的”那句老话，“我”真真是再“具体”不过的了。为了应酬，为了交际，为了敷衍，“我”会带上戏脸壳来个“王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哈哈哈”;为了利害，为了斗狠，为了票子、帽子、车子、房子、儿子，“我”会把戏脸壳取下来揣起，甚至赤膊上阵，唱一折真资格的自家“唱本”……什么地点照见“我”，啥子场合看清“我”，是真是假，是正是邪，是智是愚，是美是丑，“我”这面镜子皆有如实反应。若录下镜中面目闲时反复细品，那是不亚于读一部社会百科全书的。

“我”又是一把尺子。一个人水平有高低，能力有大小，但对事业对工作对家庭对社会是否坦诚、勤勉、尽心、务实，世人毕竟要比较度量。“尺子面前人人平等”，对任何一个“我”来说，这又是相当公道的。有的人一见好处便“喝令三山五岳开道”，长伸手高唱“我来了”;一遇灰圆包袱又实施“我溜了”的战术。这“我”的高矮还用量吗? 在洪水袭来的灾情面前，锦州市委书记张鸣岐身先士卒，指挥若定，以身殉职，在“我”字面前写下了“山河铭忠烈”的壮丽篇章。这种有“我”和忘“我”，正完美地体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

“我”这个自称之词不可小看。章太炎先生在一次演讲中说：“假如不知有我，一切反映外境的知识就都无根……所以最要紧的是说‘我’……若不把‘我’字做个靠背，就是有通天的学问，到得应用于人际交往上，也会被坏风气所熏染，到了这时候，自己还能够把持得定吗?”今天我们在谈到社会风气的时候，当然该首先想想“我”究竟做得怎样，“我”是否尽到了责任，是否做了“我”该做的事;只讲人家，不说“我”自己。咋行呢!

1994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