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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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奂生(人物事迹_文学形象研究)

陈奂生是当代作家高晓声创造的一个出色的艺术典型。作家为这个人物写出了《“漏斗户”主》、《陈奂生上城》、《陈奂生转业》、《陈奂生包产》四个短篇,组成陈奂生系列小说,其中以一九八○年二月发表的《陈奂生上城》最为成功。在这部小说中,陈奂生表现的种种举措,丰富的心理波动,折射着处在新时期农村变革中的老一代农民在迈出新生活第一步时的喜悦和惶恐,他们的得意和令人“含泪地...

陈奂生是当代作家高晓声创造的一个出色的艺术典型。作家为这个人物写出了《“漏斗户”主》、《陈奂生上城》、《陈奂生转业》、《陈奂生包产》四个短篇,组成陈奂生系列小说,其中以一九八○年二月发表的《陈奂生上城》最为成功。在这部小说中,陈奂生表现的种种举措,丰富的心理波动,折射着处在新时期农村变革中的老一代农民在迈出新生活第一步时的喜悦和惶恐,他们的得意和令人“含泪地微笑”的愚昧。

一九七八年的年底决分吹掉了陈奂生头上的那顶“漏斗户” (意指常年负债的穷苦人家)的帽子,物质生活上有了显着的提高: “囤里有米,橱里有衣”,抽空还可进城卖点农副产品。他在精神生活上也有了新的追求,开始为自己的言辞拙讷,不被别人看重而感到遗憾。他做梦也想着有一天能亲自碰上一件大家都未曾经历的事,像他佩服的说书人一样给大家吹一吹。

早春的天气寒意料峭,去了一顶“漏斗户”的帽子,一阵轻松,却使上了年纪的陈奂生头上感到有些冷。于是,他打定主意进城卖掉油绳买顶帽子。 “‘漏斗户主’陈奂生,今日悠悠上城来”。——小说开首用着唢呐一般的欢快节奏展开了陈奂生上城的喜剧奇遇。

大概因为腰里有了几个钱,陈奂生一进城并不忙于卖油绳,而东悠西转地相看他的那顶帽子,实惠一点自然是他的想头,但不管怎样,非得是顶“簇新的、刮刮叫的”。三个钟点过去,他算是选定了二元五角一顶的,至此才记起得卖油绳了。为了用油绳钱换帽子钱,他是硬着头皮转悠到火车站,临及晚上十点半光景才把油绳卖完。卖帽子的店铺已打烊,看来帽子是买不成了,他叹了口气,想动身回家, “谁知一站起来,双腿发软,两膝打颤,竟是浑身无力”, “口腔上爿却象冒烟,鼻气火热,一摸额头,果然滚烫,一阵阵冷风吹得头皮好不难受”。——他是病倒了。尽管他是窘极的,但想到自己毕竟是个堂堂男子汉,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匆忙的必要”,倒宽慰了起来,找着了车站上的一个长椅,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扶在椅上的右手,轻轻提了起来,象听到了美妙的乐曲似的,在右腿上赏心地拍了一拍,松松地吐出口气,便一头横躺在椅子上卧倒了”。

是县委吴书记在陈奂生病得迷迷糊糊中用小车送他去看了病,随后又忙乱地把他送进县委招待所的上乘客房中。第二天天光一亮,陈奂生醒来,发现自己住在那么好的房间里, “心头暖烘烘,眼泪热辣辣,盖着刮刮叫三层新的绸被子。于是一股自卑而纯朴的情感浮漫心胸,他“不由自主地立刻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他知道自己身上(特别是脚)不大干净,生怕弄脏了被子……随即起身,悄悄穿好了衣服,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来,好象做了偷儿,被人发现就会抓住似的。他下了床,把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跑出去;又眷顾着那两张大皮椅,走近去摸一摸,轻轻捺了捺,知道里边有弹簧,却不敢坐,怕压瘪了弹不饱。……”

一结帐,陈奂生大吃一惊, “一夜五元”。——“我的天!自己竟一困困掉了两顶帽子!”浑身顿时热汗淋漓,居然还向服务员冒出“我是半夜里来的呀”这句外行话,心里是忿忿然的。回房间去取旅行包, “推开房间,看看照出人影的地板,又站住犹豫: ‘脱不脱鞋?’一转念,忿忿想道: ‘出了五块钱呢!’再也不怕弄脏,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往弹簧太师椅上一坐: ‘管它,坐瘪了不关我事,出了五元钱呢。’……回头看刚才坐的皮凳,竟没有瘪,便故意立直身子, ‘扑通’下去……试了三次,也没有坏”。结帐前自发的自卑感激全然消失了,代之以一种似乎被欺骗后的恶作剧的报复。陈奂生性格的喜剧性正是表现在这种相悖的行为逻辑之中。

不过,陈奂生毕竟还有自慰的法宝: “这等于出晦气钱——譬如买药吃掉。”但是终究还无法排解“五元钱”的肉痛,他更是报复起来: “困到足十二点走”, “捞着多少算多少”;想到没洗脸, “便把花枕巾捞起来干擦了一阵”,“然后衣服也不脱,就盖上被头困了”;他出了五元钱,“即使房间弄成了猪圈,也不值!”出了招待所,买不买帽子的问题又袭上心头, “他一狠心,买,不买还要倒霉的!”当帽子买到, “他立即戴到头上,飘然而去”。作家对陈奂生心理的推演到此并没有结束。快到家门口了,陈奂生忽然想到如何向老婆交代,他设计了几种谎言,都不满意,最后心头蓦然一亮: “他想到此趟上城,有此一番动人的经历,这五元钱花得值透。他总算有点自豪的东西可以讲讲了。试问,全大队的干部、社员,有谁坐过吴书记的汽车?有谁住过五元钱一夜的高级房间?”——这真是他做梦想的事呵!现在, “他可以讲给大家听听,看谁还能说他没有什么讲的!看谁还能说他没有见过世面?看谁还能瞧不起他”!

陈奂生,这是一个活脱脱的、相当丰满深厚的农民艺术典型。他同他的前辈不一样,临逢到好时候,苦难凄悲的命运已与他无缘了;但他还有同他的前辈一样,见少识浅,愚昧自卑,即便在新时期的祥云笼罩下,还无法将因袭的阿Q气褪尽。这便是作家写陈奂生时会有“情绪轻松而又沉重,高兴又慨叹”的基本原因。

王蒙说高晓声的小说是“寓土于洋”,高晓声写陈奂生正显示了如许的特色。浓重的心理描写,本是外国小说的胜场,作家借鉴了外国小说的细致的心理描述,但往往又将叙述和白描手法融和之。作品开首陈奂生上城时的心情不是一种静止的抒发。 “悠悠上城来”,加之“轻风微微吹,太阳暖烘烘”的环境点染,是很生动的一笔。

高晓声熟悉农民,他的幽默才能使他笔下的陈奂生“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具有耐人寻味的喜剧色彩。上述陈奂生在招待所为“五元钱”的种种举措,表现了人物心理逻辑的喜剧荒谬性。一层紧接一层的喜剧逻辑的推演,加重加深了人物性格之于读者的刺激。

特别是陈奂生身上的那股阿Q气,展示了现代老一代农民灵魂中的光华和阴影,它的丰富的意蕴和历史深度,洞开了我国当代小说的一个异常突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门额上,朗然地标示着当代小说犀利的思想批判能量,标示着它们是杰出的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小说的当然继承者。同时,陈奂生这个形象所以会赢得当代读者的欢迎,只要看看他的性格所展现出的当代中国社会的面影,就很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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