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讲·人本论:尊天地而和鬼神,守卑弱而反本根》道德经感悟分享
第十三讲·人本论:尊天地而和鬼神,守卑弱而反本根
【简注】
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帛书】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潇呵漻呵,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憨山注】:此承前言世俗之士,各以己见己是为得。曾不知大道之妙,非见闻可及,故此特示大道以晓之也。有物者,此指道之全体,本来无名,故但云有一物耳。浑浑沦沦,无有丝毫缝隙,故曰“混成”。未有天地,先有此物,故曰“先天地生”。且无声不可闻,无色不可见,故曰“寂寥”。超然于万物之上,而体常不变,故曰“独立而不改”。且流行四时,而终古不穷,故曰“周行而不殆”,殆,穷尽也。天地万物,皆从此中生,故曰“可以为天下母”。老子谓此物至妙至神,但不知是何物,故曰吾不知其名,特字之曰道,且又强名之曰大道耳。向下释其大字。老子谓我说此大字,不是大小之大,乃是绝无边表之大;往而穷之,无有尽处,故云大曰逝。向下又释逝字。逝者远而无所至极也,故云逝曰远。远则不可闻见,无声无色,非耳目之所到,故云远曰反,反,谓反一绝迹。道之极处,名亦不立,此道之所以为大也。然此大道,能生天生地,神鬼神王,是则不独道大,而天地亦大;不独天地大,而人亦大。故域中所称大者有四,而人居其一焉。世人但知王大,而不知圣人取法于天地,此则天地又大于人。世人但知天地大,而不知天地自道中生,取法于道。此则道又大于天地也。虽然,道固为大,而犹有称谓名字,至若离名绝字,方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且而大道之妙,如此广大精微,而世人岂可以一曲之见,自见自是以为得哉?此其所以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耳。按:“【憨山注】:道固为大,而犹有称谓名字,至若离名绝字,方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这种说法比《八仙注》似乎明白一点,但是还是没有说出“道法自然”的基本含义。
第二十六章·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帛书】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其辎重。虽有荣观,燕处则超若。若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憨山注】:此戒君人者,当知轻重动静,欲其保身重命之意也。然重字指身,轻字指身外之物,即功名富贵;静字指性命,躁字指嗜欲之情。意谓身为生本,固当重者;彼功名利禄,声色货利,乃身外之物,固当轻者。且彼外物必因身而后有,故重为轻之根;性为形本,固至静者;彼驰骋狂躁,甘心物欲,出于好尚之情者,彼必由性而发,故静为躁之君。世人不知轻重,故忘身徇物,戕生于名利之间;不达动静,故伤性失真,驰情于嗜欲之境。惟圣人不然,虽终日行而不离辎重:辎重,兵车所载粮食者也,兵行而粮食在后,乃大军之司命。虽千里远行,深入敌国,戒其掳掠,三军不致鼓噪以取败者,赖其所保辎重也。圣人游行生死畏途、不因贪位慕禄、驰情物欲、而取戕生伤性之害者,以其所保身心性命为重也,故曰“不离辎重”。纵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荣观,但恬澹燕处,超然物欲之表,此其尧舜有天下而不与也。奈何后之人主,沈暝荒淫于声色货利之间,戕生伤性而不悟,是以物为重而身为轻也,故曰“身轻天下”。物重则损生,故曰“轻则失根”;欲极则伤性,故曰“躁则失君”:君,谓性也。《庄子》、《养生》、《让王》,盖释此篇之意。子由本云,轻则失臣,然臣字盖亦指身而言,《齐物》以身为臣妾,以性为真君,源出于此。
第二十七章·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帛书】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数者,不用筹策。善闭者,无关钥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恒善救物而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也。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而大迷,是谓妙要。
【憨山注】:此言圣人善入尘劳,过化存神之妙也。辙迹,犹言痕迹。世人皆以人我对待,动与物竞,彼此不忘,故有痕迹;圣人虚己游世,不与物忤,任物之自然,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无辙迹。瑕谪,谓是非辨别,指瑕谪疵之意。圣人无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尝坚白同异,此言之善者,故无瑕谪。筹策,谓揣摩进退,算计得失利害之意。圣人无心御世,迫不得已而后应,曾无得失之心。然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此计之善者,故不用筹策。关键,闭门之具,犹言机关也。世人以巧设机关,笼罗一世,将谓机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设之亦有能破之者,历观古之机诈相尚之士、造为胜负者,皆可破者也。唯圣人忘机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为密,不设网罗,而物无所逃,此闭之善者,所谓天下莫能破,故无关键而不可开。绳约,谓系属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结属人心。殊不知有可属,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虽感而易忘,所谓贼莫大于德有心。圣人大仁不仁,利泽施乎一世,而不为己功,且无望报之心,故使人终古怀之而不忘。此结之善者,故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处世:无不可化之人,有教无类,故无弃人;无不可为之事,物各有理,故无弃物。物,犹事也;如此应用,初无难者,不过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耳;故曰袭明。袭,承也,犹因也。《庄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动刀甚微,划然已解,意出于此。观留侯蹑足附耳,因偶语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汉,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处事,如此之妙,可谓善救者也。其他孰能与之?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由其饰智矜愚,修身明污,故皆知师之可贵;择类而教,乐得而育,故皆知资之可爱。若夫圣人为举世师保,而不知其师之可贵;化育亿兆,而不知其资之可爱。所谓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难。此虽在智者,犹太迷而不知,况浅识乎?斯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是谓要妙。
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帛书】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恒德不离;恒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恒德不忒;恒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恒德乃足;恒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夫大制无割。
【憨山注】:此承上章行道之妙,而言圣人不以知道为难,而以守道为要妙也。古德云:学道,悟之为难;既悟,守之为难。然行道之妙,实出于守道之要耳。盖此中知字,即悟也。知雄守雌者,物无与敌谓之雄,柔伏处下谓之雌。溪,乃窊下之地,众水所归之处也。婴儿者,柔和之至也,前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然气虽胜物,物有以敌之,而道超万物,物无与敌者,故谓之雄。圣人气与道合,心超物表,无物与敌,而能顺物委蛇,与时俱化,不与物竞,故曰知其雄,守其雌。由守其雌,故众德交归,如水之就下,故为天下溪也。由乎处下如溪,故但受而不拒,应而不藏,流润而不竭,故曰常德不离。以入物而物不知,如婴儿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胜物而不伤,故曰复归于婴儿。知白守黑者:白,谓昭然明白,智无不知之意;黑,昏闷无知之貌;式,谓法则;忒,差谬也。谓圣人智包天地,明并日月,而不自用其知,所谓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故曰知其白,守其黑。由其真知而不用其知,故无强知之过谬,故可为天下式。然强知则有谬,谬则有所不知。既有所不知,则知不极矣。今知既无谬,则知无不极,故曰复归于无极。知荣守辱者,荣,乃光荣贵高;辱,乃污辱贱下;谷,乃虚而能应者也;朴,谓朴素,乃木之未雕斫也。谓圣人自知道光一世,德贵人臣,而不自有其德,乃以污辱贱下,蒙耻含垢以守之。所谓光而不耀,仁常而不居者,虚之至也,故为天下谷。由其虚,故常德乃足。德自足于中,则不缘饰于外,故复归于朴素也。以虚而能应物,故朴散则为器。圣人以此应运出世,则可以官天地府万物,故能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化行于世而无弃人弃物,故曰大制不割:割,截断也;不割者,不分彼此界限之意。
【串讲】
本讲是传统本《老子》的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五章的要点是“混成”即“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为天下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四大”或“四法”即“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二十六章的要点是“亦重亦静”即“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轻则失根,躁则失君”。第二十七章的要点是“五善”即“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袭明”即“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要妙”即“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第二十八章的要点是“三知三守”即“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即“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大制不割”。
第二十五章主要研究“道”组合形态、根本特性及运化规律,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著名论断。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分别阐述“法地”“法天”“法道”,河上公给第二十五章取名“象元”,意思是“道”为法象的根本。第二十六章阐述“法地”,主张厚重而宁静,河上公给取名“重德”,意味着持“重”守“静”,滋养万物,包容天下。第二十七章阐述“法天”的观点,以“五善”即“善行、善言、善数、善闭、善结”为方法,“两救”即“救人、救物”为目标,以“师”和“资”为形式,以到达“袭明”而“要妙”的境界,河上公给本章取名“巧用”,意味着天道“玄妙”,用之如神。第二十八章阐述“法道”的观点,主张“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河上公给本章取名“反朴”,意味着“常德乃足,复归于朴”。“人本论”的基本内容是确定“人”在“四大”中的地位,明白“人”在“四法”中的作用——人是核心要素,是关键角色——“尊天地而和鬼神”,“守卑弱而反本根”。
第二十五章的意思是:有一种物象混然而成,先于天地形成之前出现;寂静虚空而无声无形,独立长存而永不变更,周而复始而永不衰竭,可作为万事无物的本源。“我”不知这种物象的名字,只好勉强取名为“道”,勉强为之取名为“大”;物象巨大无边无际而运行不息,运行不息而消逝远方,消逝远方而回归根本。所以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宇宙之间有四大,而人占有其中之一。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而道即自然。
第二十六章的意思是:厚重是轻率的本根,静定是躁动的主君。君子终日行走,离不开装载行李的车辆。即使有殿堂美食胜景,也应按照规矩避而不处。为何万乘大国君主还如此轻率而急躁地治理天下呢?轻率就会失去根基,急躁就会丧失主君。
第二十七章的意思是:善于行动的,不会留下痕迹;善于言谈的,不会出现瑕疵;善于计算的,用不着使用筹码;善于造锁的,没有锁钥也能打开;善于结绳的,没有绳约也能解码。因此,圣人善于人尽其才,所以没有被遗弃的人才;圣人善于物尽其用,所以没有被废弃的物品——这就是所说的“隐藏着的聪明和智慧”。所以行善者,可当作恶者的老师;而作恶人者,也可当行善者的借鉴。不情愿给作恶者当老师,不愿意把作恶者当借鉴,即使自以为聪明而实际上却很糊涂——这就是所说的“精深而微妙的智慧”。
第二十八章的意思是:洞察天下的雄强,安守天下的雌柔,甘为卑下的溪涧;能够甘为卑下的溪涧,恒久的德性就不会丢失,就能回归婴儿般的状态。深知世间的明亮,安心世间的暗昧,甘守天下的规则;能够甘守天下的规则,恒久的德性就不会变质,就会逐步回归无极的圣境。明白人间的荣耀,忍受人间的卑辱,甘作谦卑的川谷;能够甘作谦卑的川谷,恒久的德性就会不断充实,就会回归到自然素朴的状态。原始而朴素的人才经过制作而成器物,有道者加以重用,则被拔擢为百官之长,所以从整体上去把握个人及天下的未来就不会出现任何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