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与当代新道家

（六）《道德经》与当代新道家

老子是道家的创始人，《道德经》是道家的第一本经典著作，老子和《道德经》影响了道家发展的各种形态和各个阶段，也包括当代新道家。

1．当代新道家的提出。

当代新道家，对道家的发展而言，是一全新概念。道家在中国历史上的发展经历了先秦道家、秦汉黄老之学、魏晋玄学三种形态，之后是隋唐道教重玄学和宋元内丹心性学，后面四种形态被称为新道家。先秦道家主要是指老子、庄子的学说；黄老之学以老子、庄子学说为主，融入了法家、儒家等学说，关注社会政治；魏晋玄学重视《道德经》，关注自然与名教的关系。之后道家自身没有实现突破性发展，却以融入道教的形式获得了长足的发展。道教尊老子为教祖，尊《道德经》为经典，可以说，老子和《道德经》对道教的影响是深刻。虽融入了宗教的因素，道家的学说却得到发展。

在20世纪，尤其是新文化运动后，西方的民主、科学等思想传播到中国，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面临巨大挑战，这时，适合时代潮流和人们需要的新儒学产生了，并出现了熊十力、牟宗三、冯友兰、方东美、唐君毅、马一浮等代表人物，当然，他们对道家的思想都有所吸收。“当代新道家”的提出远远晚于当代新儒家，而且只是一些设想、一些努力、一些尝试，需要在吸收新儒家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积极构建自己的理论体系。在当代，佛教实现了成功转型，太虚大师倡导的“人间佛教”不仅在台湾影响很大，也是大陆佛教改革的方向。然而，道家（教）的发展却没有实现新的突破。道教改革的方向是“生活道教”，却缺乏一些高道的有力弘道，其本身也没有脱去迷信、粗俗的色彩。在21世纪，随着西方文化的进一步传入，随着中国社会的转型，随着多元价值观的形成，道家（教）的发展再次得到关注。

当代新道家的提法，最早来自中国科学院的董光璧先生。1991年，他发表了论文《当代新道家兴起的时代背景》，并在其新书《当代新道家》中，把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美国物理学家卡普拉和日本物理学家汤川秀树视为当代新道家。董光璧认为他们新科学世界观和新文化的基础是道家，他们发展道家思想的现代形式是道实论、生成论、循环论和无为论。上述观点并未得到学术界多数人的认同，但当代新道家的提出可以视作当代新道家思潮兴起的标志，它引起了学者对当代新道家的充分关注和思考：什么是当代新道家？如何建立当代新道家的理论体系？

2．《道德经》与当代新道家的建构。

当代新道家，一定是当代的新道家。这个新，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在道家（教）思想的基础上建立新的理论体系，或在思想观念等方面对道家有所突破和创新。

在中国历史上，隋唐以后，道家受到异域文化——佛教的影响，对其作出了积极的回应和吸纳，道家（教）文化才传承到今天。如今，西方文化，尤其各种西方思潮的传入，是当代新道家形成的时代因素。当代新道家应持开放和包容的胸怀，充分吸收西方文化的理性精神、科学精神，以及逻辑分析的方法等。

“道”应是当代新道家的核心概念。这一概念渊源于《道德经》，是道家（教）各种学派或派别最根本的特点；离开了“道”，就失掉了道家的根本；“道”的概念已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道德经》中的“道”有多种含义，如本源论、本体论、规律等，所以，老子开创的道家学派具有整体性思维的特色，这种特色一直为道家（教）所传承。以“道”为基础，“有”、“无”、“自然”、“无为”、“朴”、虚静、“柔弱”、“寡欲”等都应是当代新道家的基本概念，也是人类发展不可或缺的。当代学者许抗生在《当代新道家之我见》一文中认为：因为万物生成的本源论、本体论已为现代物理学、天文学家所研究，所以，当代新道家对“道”的研究，重点应放在规律上；当代新道家对“道”关注的重点，应该放在三回归上，即回归自然、回归朴实、回归和谐。

现代社会，随着物质文明与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人与自然的矛盾逐渐突显，环境、能源、生态、气候等问题层出不穷；此外，人们的身体健康出现种种状况，人们的心理问题日益突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还有毒品对人类的危害、恐怖主义对人类的威胁、局部战争对人类的伤害等，这些都是当代新道家必须面对并要解决的问题。老子充满智慧，能够看到事物的反面，揭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重要规律，他在《道德经》中提出的许多观点对当今的时代和人们依然有效。所以，如何从《道德经》当中找到理论支点，舍弃其不合时宜的内容，用来解决当今时代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困境，建立新的理论体系成为关键。

其中，生态应是当代新道家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西方的“人类中心论”强调人是宇宙的中心，一切以人的利益为出发点和归宿，认为人可以统治自然界。结果，人类在征服自然界的过程中遭到自然界的报复，越来越多人开始否定“人类中心论”，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道德经》“道法自然”的观点，恰恰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既不以人类为中心，又不失人的能动性；《道德经》“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道德经》六十四章）的态度，充分表明人对自然万物的关怀，既尊重客观规律，又不失敬畏之心。《道德经》蕴含当代新道家切合时代潮流、在生态方向深入发展的理论根基。

如今，中国人越来越重视生命质量与生活品质，比如人们更为关注个人的养生保健和心理健康，向往慢节奏的生活，认同节欲、绿色、环保的生活方式，追求安宁的心灵境界。这些在2000多年前已是《道德经》大力提倡的内容。《道德经》十分关注身体的保养，重视虚静的心灵，追求自然、朴素、寡欲的生活。如果我们把这一方向称为生活化，那么，《道德经》就是当代新道家走生活化路线的重要资源宝库。《道德经》的思想已渗透在中国人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影响着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和思维习惯，可以说，生活化是当代新道家能够深入人心、发挥独特价值的一个重要砝码。

总之，通过《道德经》这一道家经典，对当今时代出现的种种人生、社会问题作出积极回应，吸纳西方哲学与当代新儒家的有用资源，对道家（教）思想做出新的分析与诠释，发现其现代性价值，拓展新的领域，构建新的体系，形成当代新道家，这是大势所趋。

3．当代新道家的代表人物。

当代新道家思潮的兴起，是道家（教）文化主动适应社会发展的体现。自董光璧先生提出当代新道家的概念后，一些喜爱道家、信仰道教的人士自觉地提倡、呼吁建立当代新道家，以胡孚琛、陈鼓应先生最为用力，许抗生、宫哲兵、孔令宏、陆建华、商原李刚、谢阳举、刘延刚、赵卫东、陈旋波等学者也都参与进来，兴起了构建当代新道家的思潮，为道家（教）文化的现代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那么，当代新道家有哪些代表人物呢？陈撄宁、金岳霖、宗白华、萧天石、林语堂等人被一些学者视为当代新道家。陈撄宁是中国近现代道教领袖人物，仙学创始人，道家文化现代转型的杰出代表，对道家文化的衰落有强烈的忧患意识。金岳霖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融合中国哲学的精神，建立自己独特的哲学体系，在他的本体论专著——《论道》中，他提出“道”“式”“能”三个哲学范畴，并用“道”统括“式”与“能”，还使用“无极”“太极”“理”“势”等中国传统哲学术语。宗白华是美学大师，《美学散步》是他一生美学论文的结集，他用宇宙、人生、艺术、美、心灵等词语，教人们学会审美、形成艺术人格。萧天石先生用毕生的精力弘扬中华道教养生学，他的不朽名著是《道德经圣解》《道家养生学概要》《道海玄微》，其中，《道海玄微》追溯至伏羲、黄帝、老子和庄子，融合儒释道三家，会通百派，可谓道学巨著。陈旋波在《林语堂与新道家》一文中指出：林语堂超越了一个文学家的文化视野，将道家思想作为理解与构建20世纪中国之自然观、政治观、社会观和人生观的精神资源，其文学作品，如《奇岛》《京华烟云》等多处流露出《道德经》的思想底蕴，并注意回应西方文化的挑战。

他们当中，只有金岳霖先生建立了成熟的哲学体系，但赵卫东在《当代新道家的理论定位》一文中指出：金岳霖先生在《论道》一书中只是借用“道”这个术语，他所言的“道”并不是道家“道法自然”的“道”。其他人要么致力于道家（教）研究，要么在某一个方面对道家（教）理论有所突破，或对道家（教）理论的发展有重大贡献，他们可谓当代新道家的先驱，却不适合称为代表人物。作为当代新道家的先驱，他们在理论构建和一生的实践当中，或多或少都受到《道德经》的影响，并在道家文化现代化过程中，为《道德经》的弘扬输入了新鲜血液。当代新道家的先驱们在道家发展过程中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因为他们的探索、尝试和一系列成果，当代新道家的代表人物才有可能出现。

总之，在当代社会，能够站在道家（教）立场创立新的理论体系，并积极回应新儒家、新佛教思想，回应西方思想挑战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当代新道家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