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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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治国论》

(四)治国论春秋时期,兵荒马乱,礼崩乐坏。老子身在其中,提出了“无为”的治国理念、“愚民”的治国方法和“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形成独具特色的治国论。这些观点十分朴素,又相当深刻,不论是给当时,还是后来的统治者,都提供了治国理政的智慧,乃至在当代仍有借鉴意义。1.治国理念:“无为”。老子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道德经》三十七章)道永...

(四)治国论

春秋时期,兵荒马乱,礼崩乐坏。老子身在其中,提出了“无为”的治国理念、“愚民”的治国方法和“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形成独具特色的治国论。这些观点十分朴素,又相当深刻,不论是给当时,还是后来的统治者,都提供了治国理政的智慧,乃至在当代仍有借鉴意义。

1.治国理念:“无为”。

老子说: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道德经》三十七章)

道永远顺任自然,然而又无所不为。侯王如果能持守它,万物将会自我化育。“无为”是《道德经》独特的治国理念。在一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老子为什么对统治者提出“无为”的建议呢?“无为”怎么可能有“无不为”的结果呢?直到今天,人们仍然不理解,也容易误解老子“无为”的治国理念。

首先,老子的“无为”理念来自“道法自然”。天道自然,无所作为,而万物化育,蓬勃生长。天道的特点是: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道德经》五十一章)

即产生万物却不占为己有,化育万物却不自恃,长养万物却不加以主宰,也就是“无为”。可知,天道没有占有欲,没有把持欲,没有控制欲,万物却因此自由生长化育。老子认为人道应该效法天道。统治者给老百姓自由,放任他们生长、化育、发展,实现“无为”之治。“无为”之治有自然、自由、开放、兼容并包之意。

人类社会的“无为”,不是不作为,而是顺其自然,尊重事物的发展规律,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妄为。所谓不妄为,指统治者不膨胀私欲,不奢靡,不残暴,不根据个人意志去搅扰老百姓,比如不尊重农时,颁布繁苛政令,强迫老百姓服苦役打仗,随意制定严刑峻法,横征暴敛等。不妄为,老百姓才会安居乐业,自我发展、自我化育、万物繁荣;妄为,违背了事物发展的规律,则会带来重大的灾害,包括农作物的歉收、老百姓迫不得已的反抗、社会的不安定等。

“无为”是针对“有为”提出来的。《道德经》说: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道德经》五十七章)

其中,“忌讳”、“利器”、“伎巧”、“法令”都是“有为”的表现,居于上位的统治者通常会凭借自己的特殊地位,根据个人喜好,乐于“有为”。“有为”的特点是以强制、恐吓的方式,让老百姓心生畏惧,被迫服从社会规范,从而达到满足统治者个人目的,以及治理社会的效果。然而,在老子看来,事与愿违,“有为”只能使国家混乱,甚至使统治者失去天下。

“有为”的行为只有倚仗统治者的权势,才能得到执行,必然带有强制性。老子强调,用强力治理天下,一定会自取灭亡。因为“有为”彰显的是刚强,刚强易折;“有为”还突出人为干预,人为干预必然破坏事物生长发展的规律、压制人类自我化育的本性,有违“道法自然”的特点。作为结果,“有为”一方面会严重打击老百姓的积极性、创造力,令整个社会失去本有的生机和活力;另一方面,会令老百姓不堪重负,选择在绝境中反抗。

为了摆脱饥饿、劳役、压榨、剥削,为了活命,老百姓可能不再淳厚朴实,而是勾心斗角、铤而走险,不惜违反律令条文,从而导致社会混乱、民风狡诈,其结果自然“难治”。《道德经》说: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道德经》七十五章)

可见,老百姓的“难治”与居于上位的统治者关系重大。当民怨沸腾、老百姓连死都不怕时,统治者所有的“有为”措施,只能陷于崩溃,正如老子所言: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道德经》七十四章)

这说明:统治者的强权、赏罚都不是万能的,由此,老子暗示统治者,不要以“有为”的方式治国,否则就要面对无法收拾的混乱局面。

秦朝二世而亡,惨痛的教训之一就是统治者的“有为”。秦始皇修驰道、筑长城、修阿房宫,并多次开展大规模的战争;秦二世实行暴政统治,用严刑峻法加重对农民的剥削和压迫,激化了社会矛盾,导致秦末农民大起义。当赋税和徭役超过了老百姓承受的极限,当老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时,整个社会秩序就会濒临崩溃,强大的秦帝国仅存在15年就轰然灭亡。秦朝的灭亡,印证了《道德经》“无为”的治国理念对一个国家的存在与发展的重要性。

“无为”是《道德经》提倡的治国理念。老子一直强调统治者要“以无事取天下”(《道德经》五十七章),即尊重社会规律,以不搅扰人民的方式来治理天下。不搅扰人民的方式还包括“不言”的教导,老子说: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道德经》二章)

只有坚信“无为”的治国理念,才能在行动中实行“不言”的教导;“不言”的教导也是“无为”的一种表现。统治者话说多了,政令过于繁苛,对老百姓就构成了人为的干扰,会令老百姓六神无主、心生厌烦,乃至消极抵抗。

那么,“无为”的治国理念有何体现?老子说:

治大国,若烹小鲜。(《道德经》六十章)

“小鲜”就是小鱼,治理大国好像煎小鱼。根据日常生活的经验,煎小鱼时要把握火候,不能来回翻动,不能用力搅动,否则鱼皮会破,鱼肉会散,鱼的自然鲜味也保全不了。煎小鱼与治大国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在老子眼里,治大国与煎小鱼却有共通之处。通过“烹小鲜”的比喻,老子暗示统治者治理国家要举重若轻,要小心谨慎,不能随意干涉、搅扰、折腾老百姓,为政之道在于安静无扰,在于无为而治。

《道德经》提倡“无为”的治国理念,真正将其付诸实践的大臣是曹参。曹参,西汉名将,是萧何之后的汉代第二位相国。在此之前,他担任齐国丞相,当时,战乱刚刚结束,西汉政权建立。曹参听取了精研黄老之学的胶西盖公的建议:治理国家贵在清静无为,让百姓自行安定。自此,无为而治成为他治理国家的要领。任职九年内,齐国政治安定、经济繁荣,齐国人称曹参为“贤相”。

孝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曹参入朝当相国,所有事情都遵从前任相国萧何制定的规章制度。在用人方面,他不重视巧言善辩的人,而是任用一些不善言辞、质朴谨慎的人。从表面上看,曹参整日喝酒,昏天暗地,不理政事,汉惠帝不解。曹参反问:“请问陛下与高祖比,谁更英明?”惠帝说:“朕当然无法与先帝相比。”曹参又问:“陛下,您觉得臣与萧何比,谁更贤能?”惠帝说:“您恐怕不及萧相国。”曹参说:“这就对了!先帝和萧相国平定天下,国家的法令制度严明而周全,臣认为遵守原有的法令制度是最明智的选择。汉朝经历三年灭秦战争和四年楚汉战争,人口减少,田园荒芜,清静无为、不扰民才是治理天下的诀窍。”曹参所言深得惠帝认同。曹参担任汉相三年后病逝,在历史上与萧何齐名,有“萧规曹随”的佳话。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曹参的不作为实际上是最大的作为,从而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并巩固了汉初的政权。

除曹参外,魏征也把《道德经》“无为”的治国理念应用于治国实践。立足唐代社会,魏征屡次上疏唐太宗,建议实行清静无为之治。他呈上的疏议往往以《道德经》为理论依据,并在实际上对唐太宗的政治决策形成直接影响,从而促进了“贞观之治”的出现,推动了唐代社会的繁荣。

事实证明,《道德经》“无为”的治国理念,不仅具有极高深的智慧,还影响到现实政治和社会。那么,以“无为”的理念治国,会有什么结果呢?《道德经》有言:

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道德经》五十七章)

多么自然、美好、祥和的情形啊!“我”就是指统治者,正是统治者的“无为”,给老百姓提供了自我化育的环境,激发了他们自我提升、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自觉性。统治者持有“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道德经》六十四章)的心态,国家自然长治久安。正是“无为”,真正成就了“有为”;正是“无为”,才能达到“无不为”的境地。“无不为”指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是统治者治理国家最理想的效果。

“无为”的治国理念,是对自然规律、社会规律的重视,也是对老百姓的重视,体现了民本特色,极富政治智慧。历史事实证明,以“无为”的理念治国,有利于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有利于社会稳定,有利于国富民强。

2.治国方法:“愚民”。

《道德经》“无为”的治国理念,在政治中的具体落实,是通过“愚民”这一治国方法。这种方法不仅给当时统治者提供具体的治国之策,对中国古代政治和当今社会治理也有重要影响。然而,在历史上,乃至当今社会,《道德经》的“愚民”主张经常被人们误读,认为是为统治者服务的“术”,老子也因此被视为一位善于玩弄政治的阴谋家。那么,“愚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呢?

“愚民”非真的愚民也,而是政治上“无为”的体现。老子认为: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道德经》六十五章)

这里的“明”是指精巧,“愚”是指淳朴。“愚”并无愚弄老百姓之意,却是老百姓最自然的特点。善于行道的人会引导老百姓变得淳朴,从而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境界。

那么,“愚”具体有什么表现呢?《道德经》说: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道德经》三章)

人们往往由这句话得出老子给统治者提出愚民政策的结论,认为老子旨在培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容易听命于统治者的老百姓。表面上看,似乎有这个嫌疑,但老子的建议与他“无为”的治国理念是一致的。

老子的目的是让人们远离智巧和嗜欲。“知”和“欲”容易引起纷争,让人们勾心斗角,给人们带来祸患,所以,老子提出“愚”,即真朴的概念,来对治人们心头萌生的种种“知”和“欲”,让人们变得平静和淳朴,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当今时代而言,“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的治国方法也很好,既关爱老百姓的身心健康,又有利于人们减小压力。强壮身体,简单、安宁地生活,这不正是普通人所期待的生活吗?社会矛盾也由此减少。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道德经》三章)

这就是无为之治的体现。统治者的做法并不是“术”,也不是愚弄老百姓,而是减少名利、财富、欲望等对老百姓的诱惑,给老百姓创造安定、朴实的社会环境,去除老百姓的伪诈,培养老百姓的真朴。正所谓“其政闷闷,其民淳淳”(《道德经》五十八章),即政治宽厚,老百姓就淳朴。

统治者用“愚民”的方法来治理国家,老百姓就容易得幸福;用智巧来治理国家,老百姓就容易遭祸患。当今,社会治理者也要用“愚民”的方法治理社会,培养朴实、诚信的社会风气,增强人们抵制诱惑、刺激和贪婪的能力,引导人们养护心思的纯洁澄明,追求简单、自然、健康的生活。

在老子看来,统治者用“愚民”的方法来治国,就不能带有任何偏私之情,要做到“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五章)。刍狗是用草扎成的狗,人们祭祀前不敢触碰它,祭祀时将其拿出来使用,给它披上华丽的绣巾;如此重视它,并不是因为喜爱它。祭祀完毕,人们随即将刍狗丢弃,任路人踩踏它;如此轻视它,并不是因为讨厌它。人们对刍狗没有任何偏私的感情,无所谓“仁”或“不仁”,刍狗在祭祀前后从有用到废弃,只是经历了一个自然的过程。

老子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五章)

天地没有偏爱,把万物当作刍狗,让它们自生自长;圣人没有偏爱,把百姓当作刍狗,让他们自我化育。对于这句话,有些人认为老子是建议统治者把老百姓当作刍狗来利用、来玩弄,认为老子阴险,使用权术,这是对老子思想的误解。在这里,“不仁”就是最高的“仁”,它超越了干涉、强制、操纵等人为因素,给万物、百姓以自由。老子认为:天地没有私心,也不怜悯万物,对万物一视同仁,万物得以按照自身的规律生长化育;统治者治理国家要有超然不动的感情,去除目的、情绪、个人好恶、欲望等,放任老百姓自作自息、自然发展。

统治者的“不仁”不是冷酷,不是麻木,而是不带私心,不偏爱某些人,是对老百姓个人特点、社会角色分工,以及自身发展规律的尊重,是“无为”的体现。只有“不仁”,才能真正重视老百姓,平等对待老百姓,关注民生,让老百姓顺其自然地生活,获得内在的生机与活力。“以百姓为刍狗”,统治者才能开创一个平等、自由、宽松的环境,让老百姓变得淳朴,不争名夺利,不勾心斗角,不徇私枉法,才会出现朴素的民风。“以百姓为刍狗”,是对老百姓淳朴本性的保护和尊重,体现了对老百姓无私、纯粹、公正的爱,是真正意义上的“愚民”。

统治者用“愚民”的方法治国,还要做到以兵为不祥之器。老子说: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道德经》三十一章)

兵革是不祥的东西,这代表了老子对战争的态度:反战。老子所处之世,各诸侯国都在招兵买马,忙于征战讨伐,对好战者而言,兵无疑是吉祥的东西,是获取胜利的武器;对老百姓而言,兵则带来暴力、祸乱、死亡、瘟疫和饥荒之年,老百姓因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因此,将兵视作不祥之器,是统治者爱护老百姓,进行“愚民”统治的安全保障。

春秋时期,统治者为追逐私欲、掠夺其他国家财富和劳力、扩张领土、实现霸业,会发动战争,从而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这不但给百姓带来巨大灾难,还摧毁了用“愚民”方法治国的环境。连年战乱,百姓深受兵役、劳役、赋税之苦,生活朝不保夕,或食不果腹,或妻离子散,或命丧疆场。

在群雄争霸的时代,战争难以避免。老子认为,如果迫不得已要使用兵革,最好淡然处之。恬淡是统治者对待战争的态度。比如为了抵抗侵略,为了去除强暴,为了保护民众,迫不得已而迎战,即便如此,老子强调,在战争中应淡然处之。恬淡有哪些表现呢?胜利了,不能得意洋洋;得意洋洋就是喜欢杀人,是好战的表现。老子认为:

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道德经》三十一章)

即杀人多了,要以悲哀的心情来对待;打胜仗了,也要以丧事来处理。先秦诸子当中,反战的观点很多,但用丧礼来对待“战胜”的主张是十分少见的,这既是老子反战态度彻底性的表现,也是人道主义的体现。

面对战争,不侵略、不挑衅、不逞强,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老子说: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道德经》三十章)

意思是,用兵逞强,很容易得到报复。发生战争之处,农业生产必遭到破坏,必减少收成,乃至荆棘遍野,这意味着凶年必至;从另一角度来讲,根据事物发展的规律,“物壮则老”(《道德经》三十章),胜者不会永远兴盛下去,难免盛极而衰,自取灭亡。因此,在战争中争强好胜,穷兵黩武,必然付出惨重代价。

汉武帝是一代明君,但到晚年,实行讨伐匈奴、连年征战的政策,加上多次封禅出游和通神求仙耗费巨资,导致国库亏空,民生疾苦,连发暴乱。面对社会现实,汉武帝在公元前89年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发出了《轮台罪己诏》,称“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其中,“马复令”是指允许人民养马以免除徭役的命令。通过《轮台罪己诏》,汉武帝明确要远离战争,与民休息。兴兵几十年的大汉王朝终于息兵,此后,经济逐渐得到恢复和发展,出现了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安定的景象。《轮台罪己诏》及其对汉朝社会产生的影响,印证了《道德经》以兵为不祥之器的主张,对百姓与国家发展的重大意义。

丘处机,师从王重阳,是著名的全真七子之一。全真教把《道德经》视为主要经典之一,将清静无为视为修道之本,主张性命双修。丘处机是全真教领袖,龙门派的创始人,也是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中武艺高强的道士。他仙风道骨,才能超群,拥有极高的声望。1219年,成吉思汗第三次派遣使者请丘处机出山,帮助自己治理天下。丘处机被其诚意所打动,于1220年,以70多岁高龄,带领18位高徒,跋涉约3.5万里,应诏西行拜见成吉思汗。1222年,在西域雪山见面后,丘处机多次用道家清静无为、节欲保身、止杀爱民的宗旨劝谏成吉思汗。

当时,成吉思汗的大军正在征伐花剌子模国(今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几乎每天都有战事,成吉思汗常为战事而劳神,丘处机则以拳拳之心劝谏成吉思汗“止杀”,他说:“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元史·丘处机传》)成吉思汗十分重视丘处机的劝导,令臣下将其记录成书,以随时翻看;还称丘处机为“神仙”,曾说:“但神仙劝我语,以后都依也。”(《长春真人西游记》下卷)丘处机对成吉思汗“止杀”的劝告,源于《道德经》以兵为不祥之器的主张。其中,“不嗜杀人”与《道德经》反对“乐杀人”的提法如出一辙,强调了对待战争的恬淡态度,代表了反战思想的较高境界。“止杀”与丘处机西行的目的——“欲罢干戈致太平”(《长春真人西游记》下卷)是一致的,他审时度势,用《道德经》的精神为民请命,拯救天下苍生。北京白云观中有一副乾隆皇帝题写的对联:“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其中,“一言止杀”就是指丘处机对成吉思汗的劝导。“一言止杀”减少了蒙古统治者对汉人的杀戮,有利于蒙古统治者体恤百姓,缓和民族矛盾,推动元朝的统一大业。

以兵为不祥之器,是“愚民”政策的一部分。它不会导致全民皆兵,不会强化霸力,不会阻碍经济发展,不会破坏社会风气;它尊重自然与社会规律,爱护百姓,保护生产,能为老百姓的生长化育保驾护航。以兵为不祥之器——这种对战争恬淡的态度与“无为”的治国理念是一致的,不论是对统治阶级,还是对老百姓,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对于“愚民”的治国方法,《道德经》还提出“啬”的概念。“啬”就是俭省、节约、收敛欲望的意思。老子认为:

治人事天,莫若啬。(《道德经》五十九章)

对于治理国家的方法,老子最为推崇的就是“啬”,并将其视为根深蒂固、长生久视的道理。“啬”其实是“愚民”的政策之一,若要老百姓变得淳朴,统治者就要做到“啬”,并在社会上推行重“啬”的风气。

不论对个人还是国家,积累财富的手段有两个:开源和节流。在乱世,开源可能意味着侵略其他国家,通过暴力夺取财富,但最受伤害的还是老百姓;节流则不然,不会发生战争,不偷不抢,通过节约同样能达到积累财富的目的。因此,在乱世物资匮乏的情况下,老子提倡的“啬”具有特殊意义:既可以使统治者爱惜民力民财,早做准备,进行财富积累,满足富国强兵的需要;又能抵制上层社会的奢侈之风,保护广大老百姓的根本利益,保障荒年时期老百姓的生存之需。

“啬”,在《道德经》中又称“俭”,是“三宝”之一。“俭”就是俭约,其实是天下人都应该持守而保全的宝贝。奉行“俭”,个人和国家的财富、土地等才能变得厚广,有限的资源才能得到持久利用,正所谓“俭故能广”(《道德经》六十七章)。然而,当时的统治者大多舍弃了“俭”,追求巧取豪夺、奢侈糜烂的生活,在老子看来,这是走向死路。“啬”是个人的宝贝,也是治国的重要方法,舍“啬”而求侈,必然会败坏社会风气,挥霍社会财富,使国家走向衰亡。

“啬”含有不浪费、不奢侈、不肆意妄为,以及收敛、含藏之意,这与“无为”的治国理念如出一辙。《道德经》有言: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道德经》二十九章)

即圣人要去除极端的、奢侈的、过度的行为。“去甚,去奢,去泰”是说给统治者听的,是让他们去除“有为”、顺应自然、通往“啬”的正确途径。老百姓都食不果腹了,谈何“去”?所以,老子“啬”的主张,是期待统治阶级的生活向老百姓靠近。

与老子同时代的墨子也提倡“节用”。他反对奢侈浪费,认为不要锦衣玉食;只要衣能蔽体、食能充饥。任何超过基本生存需求的物质享受,都被墨子视作奢侈行为,不但无所用处,还是极大的浪费。老子的“啬”与墨子的“节用”有相通之处,能在社会物资不够丰富的情况下使物尽其用,还反映了乱世之中人们对统治者穷奢极欲、剥削压榨行为的反对立场。

司马光是北宋的政治家、史学家,他生活的时代盛行奢侈之风,这种社会风气让他深感忧虑,为使子孙免受腐蚀,他特意写了《训俭示康》家训,勉励儿子及后代远离奢华,以节俭家风相传。在文中,他指出,自己生性不喜爱奢华浪费,儿时,长辈给他穿华丽的衣服,他都会因为害羞而把它脱去;20岁中科举,在喜宴上只有他一人没戴花,同年中举的人提示“皇帝的恩赐不可违”,他才在头上戴了一朵花。他认为,一辈子,衣服可以御寒、食物可以充饥就行。别人以浪费为荣,他以节俭朴素为美。面对别人的嘲笑,他视而不见。他认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他看来,高官厚禄不会永远长存,如若家人都习惯于奢侈生活,一旦条件改变,会无存身之地;深谋远虑的贤者,才会重视节俭。

《训俭示康》与《道德经》“啬”主张的内核是一致的,即便到今天,也颇具教育意义。俭,不仅指生活的节俭,还关系到一个人的作风、价值观和精神境界,对个人和社会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现代社会,是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们追求灯红酒绿的生活,追求奢华的服饰,沉迷于感官的享受,挥霍、浪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近年来,中国人对奢侈品的消费量是惊人的,这一方面说明中国经济的腾飞,另一方面说明人们对奢侈生活的向往。通过奢侈品来装扮个人生活,来提高身份与地位,来满足内心的种种欲望,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人们只是为了提高生活的质量与品位,自然无可厚非;但如果举国上下,流行奢侈挥霍的风气,人们不论贫富,内心都特别渴望、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对一个国家的发展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如老子所言,可能是“死路”一条。中国“富二代”在国外的奢侈生活,令外国人不可思议;中国的土豪一掷千金,令国人瞠目结舌。

一些人不仅追求奢靡的生活,还相互攀比,甚至以炫富为乐,可谓人为物役。殊不知,外在的得失很容易让个人患得患失,限入焦虑、抑郁和痛苦之中,甚至影响健康,从而失掉感知、追求幸福的能力。当节俭逐渐为一些人所不屑,《道德经》“啬”的借鉴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事实证明,在任何情况下,“啬”都不会过时,它是让人们保持淳朴的重要方法。“啬”有内敛、不张扬的特质,能帮助个人克服无止境的欲望诱惑,摆脱享乐之后的空虚感、忧虑感和无力感。当人们养成“啬”的习惯,以“啬”行事,追求简单、简约的生活,就能长久地获得内心的平静与从容,更容易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国富人们未必幸福,国强人们未必舒适,巨大的浪费未必带来高质量的生活,由“啬”而来的国民幸福,对一个国家的发展、对人类的终级追求才至关重要。

从更高的视角看,“啬”意味着较少索取、较少占有,体现了对他物、他人劳动以及自然的尊重、敬畏和爱惜,这是对资源的保护,对人力的节省,对自然的热爱。地球的最后一滴水,就是你的眼泪;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粗茶淡饭,细水长流……这些广告用语,就是“啬”的再现。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啬”,追求“啬”,做到“啬”,蔚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纯净的水、放心的菜都不再是奢侈的需求,它们本是简单、简约生活的写照;人们也会重视步行,采用自行车、公交车等交通工具,以健康、绿色出行为骄傲。总之,用“啬”这种“愚民”的方法治国,在现代社会,能促进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此外,穷奢极欲的生活,会败坏社会风气,会激化社会矛盾,引起社会混乱;人们还会因欲望的诱惑不断地向自然索取,从而导致环境污染、生态失衡和资源衰竭,直接威胁到人类的生存。所以,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用“啬”——这种“愚民”的方法治国。

魏征是唐朝的重臣,精通《道德经》。在“贞观之治”的繁盛局面出现后,他发现唐太宗有纵欲的行为,便上疏曰:

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新唐书·魏征传》)

魏征的疏议正是《道德经》“啬”的思想在治国领域的应用。“啬”已上升到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并对唐代统治者产生重要影响。

《墨子·兼爱中》记录了“楚王好细腰”与“越王好勇士”的故事。从前,楚灵王喜欢有细腰的人,所以,他的臣子一天只吃一顿饭,深吸一口气,然后束紧腰带,扶着墙才能站起来。第二年,臣子的面色都变得黑黄黑黄的。臣子为什么愿意忍饥挨饿呢?因为君主有喜好,他们想以此博取宠信。“越王好勇士”则是说越王勾践喜欢勇猛的士兵。训练时,为考验将士,他放火烧船,说:“越国的财宝都在这艘船里。”越王还亲自擂鼓,鼓励将士前进。将士们争先恐后,蹈火而死的有一百多人。这时,越王鸣金示意他们退下。将士为什么能够慷慨赴死呢?因为君主有喜好,他们想显示自己的忠心。

由此可见,统治者的喜好一旦流露,臣子都想投其所好,百姓的价值取向也受其影响。统治者如果喜欢奢靡的生活,那全国上下很容易流行奢靡之风;反之,统治者如果崇尚节俭,那全国上下亦是如此。

朱元璋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当过乞丐,却能以帝王之身厉行节俭。他每天的早饭,是蔬菜加一道豆腐;他的御床,和中产人家的床差不多;他用的车子、轿子、器具和服饰等,依惯例该用金子装饰的,他都下令用铜代替;他还命人在宫中的空地种上蔬菜瓜果;他主张用旧衣服或做衣服剩下的布料,拼成百衲衣或百衲单,施与老弱孤幼……他不仅自己节俭,对嫔妃、子女和亲戚的要求也是如此,他认为珠宝不是宝,节俭才是宝。

朱元璋当上皇帝后,达官贵人们整日花天酒地,奢侈浪费;百姓则生活艰难,怨声载道。朱元璋下决心整治这种奢侈之风。根据民间传说,马皇后过生日,文武百官前来祝贺,到齐后,朱元璋吩咐上菜,百官都以为是山珍海味,结果是“四菜一汤”:炒萝卜、炒韭菜、两碗炒青菜和一碗葱花豆腐汤。正如朱元璋故乡——凤阳的民谣所说:皇帝请客,四菜一汤;萝卜韭菜,着实甜香;小葱豆腐,意义深长;一清二白,贪官心慌。当百官都在诧异时,朱元璋说:“今后众卿请客,最多只能‘四菜一汤’,这次皇后的寿宴就是榜样,谁若违反,严惩不贷。”百官听后,诚惶诚恐,不敢再大吃大喝。

“四菜一汤”的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在史籍中较少记载,但它已成为美谈,延续着《道德经》“啬”的精神,对当今抵制官场上的奢侈之风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朱元璋还曾为《道德经》作注,可见,他深受《道德经》的影响。可以说,朱元璋身体力行,把《道德经》“啬”的主张,利用王道政治推向官场、民间,展示了一代帝王的风范。正是知道百姓疾苦,正是明白“啬”对于治国的意义,朱元璋贵为皇帝,还如此重视节俭,被人们称为中国历史上最节俭的皇帝。

在古代社会,统治者崇尚节俭,远离骄奢侈靡,从臣子到百姓都会效仿,并从内心认同统治者,这样才能开创简朴的社会风气,政治因此清廉,国家也因此安定;统治者若沉溺于骄奢淫逸的生活,就会加重对老百姓的赋税和徭役,就会掠夺他国财富,结果,老百姓冒死反抗,难免出现国家混乱的局面。当下中国,一些党员、干部生活腐化,穷奢极欲,过度享乐,引起了人们的强烈不满。当务之急是以史为鉴,在全国培养一种重“啬”,或尚俭的执政风气。执政者以身作则,追求简单、简约的生活,衣食住行不求奢华,在这一意义上,《道德经》“啬”的主张还能从深处推动全国的廉政建设。

3.社会理想:小国寡民。

对于“无为”之治,老子提出了自己的社会理想:“小国寡民”(《道德经》八十章)。其中,“国”相当于一个村落,在当时小农经济条件下,由于经济上自给自足,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封闭型的农村社区,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就是由一个个分散的“小国”组成;“民”是指村落中生活的人民,人口很少,又几乎没有人口流动,所以,老子称“寡”。“小”“寡”似乎处于弱势,与各诸侯国富国强兵、发动兼并战争的时代潮流格格不入,那么为何“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却经历时空洗礼,为世世代代的人们心向往之呢?

老子生活的春秋时期,奴隶社会开始向封建社会转变,这是一个大动乱时期,中国社会经历了剧烈的社会变革。当时,阶级斗争日益尖锐,人民过着朝不保夕、饥寒交加的生活,因此,人民对社会现实极为不满。在当时战乱的社会,老子的内心是绝望的,但他依然站在自己的视角,针对社会变革所带来的社会问题,提出了理想的社会模式——“小国寡民”,希望有朝一日能出现国治民安的局面。

老子“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恰恰反映了人民内心的需求与渴望。其实,“小”“寡”不仅仅代表规模的大小、数量的多少,还代表一种价值观念,相当于自然的国度、淳朴的人民。老子设计的“小国寡民”,建立在他“无为”的治国理念基础上,刻画了一个美好的理想国。老子深知,“小国寡民”的理想在当时无法实现,所以,他选择做一位隐士。然而,这种选择并不能阻挡“小国寡民”对世代中国人的吸引力。“小国寡民”是老子对人类社会理想的一种思考、一种探索、一种憧憬,它那么平淡、那么朴素、那么美好,又那么平易近人,似乎就在身边,令人神往。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道德经》八十章)

在那样的国度,即使有各种器具也不使用,人民重视死亡而不愿意迁移到远方。这表明,不是没有文明的器具,而是人民不乐意使用;人民不是没有能力远走,而是人民不想流动。当时的人民是不是顽固不化呢?答案是否定的。视而不见、无所用之的态度,恰恰表明了人民的“无为”;不是没有条件,而是主观上不用、不为。可见,老子构想的“小国寡民”,体现了统治者“无为”的治国理念,以及人们自然、“无为”的精神境界。

当今,各种文明器具接踵而来,还不断地更新换代,你可能不认同老子的观点,因为没理由拒绝文明器具啊!但文明器具往往是双刃剑,它在给人们提供便捷的同时,也会膨胀人们的欲望。人们喜欢玩微信和QQ,不少人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浏览朋友圈,和朋友沟通,晒自己的生活。人在家里,也无暇关心父母、关心配偶、关心子女,更谈不上关心亲人。火车上、公车上、餐桌上,以及其他公共场所,随处可见玩手机的低头族,他们无法自拔,还乐此不疲,没心情看沿途的风景,没心情面对面地和朋友、亲人交流,没心情享受生活本身。这是怎么了?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已被现代器物异化,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异化。通过玩手机的方式,人们得到了放松;可人的时间与精力毕竟有限,不知不觉,人们失去了自我,最自然、淳朴的感情被海量信息淹没,人与人的交流被弱化。

有些人一天到晚呆在空调房间,很舒服,逐渐变得依赖空调。太热了,吹空调;太冷了,吹空调;不热不冷,也习惯性地打开空调。一旦停电,人们才发现自己得了空调综合征,简直活不下去;当气温稍稍变化,人们一出门就容易感冒、发烧,大呼抵抗力下降。虽然现代高科技的器物有很多便利,但人类不能完全依赖。没有空调,空气流通,细菌减少,人们不容易生病;没有空调,人们直面冷热空气,看似受苦,实则锻炼了体魄,耐得住热,扛得住冷,抵抗力大大增强。

总之,《道德经》不是反对、排斥“什伯之器”,而是看到“什伯之器”对人的自然本能、本性的剥夺与伤害。在老子构筑的“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中,人本身的自然性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外在的物质进步干扰了这种自然性,那宁可避免。所以,“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一直有一种自然之美,它不随波逐流,发人深省;老子“无为”的观点,表达了在乱世人们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当然,这一点也足以说明,老子“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不是开放型的,不利于社会交往与国家社会的发展,有一定的消极性。

对于“小国寡民”,《道德经》还强调: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道德经》八十章)

这是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暴力、没有等级、没有压迫的社会,民风十分淳朴。“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并不是主张回到原始荒蛮、民智未开的时代,而是强调人民的生活非常朴素,没有过度的欲望,也是统治者无为而治的结果。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地下结论,说老子“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是倒退的、落后的。

在“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人们如何生活呢?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道德经》八十章)

在此,老子描绘了小农经济条件下,人民自给自足的生活画面:平静,安宁,自在,简单,幸福,富足,和谐,美好。它既有日常生活的自然、活力与有序,又有其乐融融的情感,是古代农村生活理想化的场景,也是“小国寡民”社会理想中最美的境界。这种生活场景恰恰得益于统治者的“无为”,正因为他们不干扰人民,小农经济才能自由发展,人民才能安居乐业。平淡的生活,没有绚丽的色彩,却有家常的可贵,淳朴、自然、自由才是“小国寡民”的魅力所在。

老子真是一个非常接地气的老头,他在《道德经》中用“鸡犬之声相闻”来形容村与村的距离之近,使“小国寡民”这一社会理想充满生活气息。他说: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道德经》八十章)

这么近的距离,村与村之间的人民活到老死,互不往来,这不是自我闭塞吗?是的,没有交往,就没有社会组织和国家的发展,就没有经济的发展。但这应该不是老子的本意。如果将这句话放在大道的背景下,老子是要人们驻足于“无为”之境而守“道”,那么,国家的发展就不是十分必要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战争频发,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强者欺凌弱者,没有安全感。老子提倡人与人之间保持一种安全距离。保持距离,才有独立生存、生活、发展的空间,才不容易形成干扰,不容易造成矛盾,不需要处处设防。所以,距离不但产生美感,还带来了安全感,能让人们生活得更美好。

《道德经》“小国寡民”社会理想,在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并诗》中有生动表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个平和、自在、和乐的桃花源,俨然脱胎于“小国寡民”,其中,“鸡犬相闻”与“鸡犬之声相闻”、“怡然自乐”与“乐其俗”更是遥相呼应。桃花源不仅是美妙的田园风光,更是无限美好的社会理想。《道德经》“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在历史上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桃花源只是一个美丽的映射。“小国寡民”流露出的安宁、朴素和自然,是人们心中最需要、最渴望、最向往的社会理想要素,如今,“小国寡民”依然散发出独特的吸引力。

“小国寡民”是老子在乱世构想出来的理想社会模式,是“无为”观念的必然产物,表达了他对社会现实的强烈不满,也反映了他消极避世的心理。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老子“小国寡民”的社会理想都不会,也不可能实现。但是,在求“道”的背景下,它却能作为一种政治理想,引导人们对美好、和谐的生活无限向往,不论是对于人民,还是对于国家发展,都有重要意义。

如上所述,在“道”与“德”的基础上,《道德经》的主要内容有辩证论、修身论、处世论和治国论四个方面。通过这些方面,老子以辩证的眼光思考着自然、身体、心灵、交往、政治等问题,书写了生命的大智慧。《道德经》提出了朴素而深刻的辩证法。朴素既受到时代的限制,又是“道法自然”的体现;深刻则源于老子的睿智。《道德经》的修身论则形成道家独特的风格,让人出淤泥而不染,让人身体健康而细水长流,让人心疾自愈而海阔天空,让人受益终生而浑然不觉。《道德经》的处世论既饱含哲理,又生活化,在乱世独树一帜,尽显老子的大智慧。《道德经》的治国论,有利于休养生息,有利于培养淳朴的民风,还有利于实现人民的自由,体现了极高的政治智慧。这四个方面虽各成体系,却又紧密相联、互相影响,甚至互相渗透,并使《道德经》“道”与“德”的概念真正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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