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行天下的时代

大道行天下的时代

杨中有

一位哲人说过，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这是一个针对人类思想解放的历史性判断。人类进入21世纪，要想解决人类社会之间、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和人类个体本身的矛盾，只关心脚下的事情，只看到眼前的实在，可能收效甚微。只有开阔胸襟、扩展眼界，有更多更多的人（不只是“一些”）关注天空、关注宇宙，才能从狭隘的时空界限中超越而出，提升到更高的境界，进入一个个“众妙之门”。这是《道德经·宇宙的大道》（以下简称《大道》）在前言中重点说明的问题。老子是“轴心时代”的伟大思想家，他们所产生的思想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精神财富，每到历史的转折关头，都会燃起火焰，照亮人类前进的方向。这个论断，是世界哲学界的共识。人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人类社会正处于一个错综复杂的矛盾时代，经济问题、战乱问题、环境问题、气候问题以及人的心态问题等，都需要一个统领性的思想指导，需要一个具有无限包容的理论根基。《老子》以及《老子》的宇宙论体系，可以承担起这一历史使命的主要部分。总之，历史运行的大趋势使我们会想到和看到，人类进入21世纪是大道行天下的时代。

一　从大处着眼，寻本求源

伟大的时代需要大道运行。当今，正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是东方文明发挥主导作用的时代，这也正是《老子》大道布泽天下的时代。但是，从目前的状态而言，我们觉得《老子》并没有显露出那完整而普世的真理光芒，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当下，我们应当重视两个方面的因素。其一是历史上的，从19世纪至今，中华民族经历了西方列强的武力与文化的入侵，经历了开放改革和全球化时代的中西文化融合过程。在这些过程当中，西方文化处于一种张扬，有时是一种冲击或泛滥的状态。物质利益的张扬、私欲的膨胀以及过分看重自由竞争和有形事物的思潮，干扰了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减弱了国人对自身文化的自信与自觉，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伟大形象处于云雾笼罩之下。其二是国内学术界对《老子》的一些不当评论所致。比如近现代一些有名望的学者说《老子》是“唯心主义”、“权谋之术”、“愚民主张”、“隐士哲学”、“小农思想”、“崇尚原始”、“朴素的辩证法”等等，这些都是与我们国家的主体理论原则相违背的，因而大大影响了上下看待《老子》的统一性。再比如，译成外文的《老子》，无论是国内学者译的，还是国外学者译的；无论是古本，还是现代本，可能都与《老子》本义有很大的差距，因而大大减弱了《老子》伟大思想的光辉。

对任何一部经典，从历史的某一个阶段看，从不同的视角看，都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判断，这也是必然。但是，人类进入21世纪，对于《老子》，我们应该有一个大体统一的定论，如此才能发挥好《老子》伟大哲思的作用。为了这样一个目的，从《老子》思想的本源上做了一些探索，我们称谓“寻本求源”或“正本清源”。由此得出个结论，那就是：《老子》关于宇宙万物和人类社会的哲思，都源于《老子》关于宇宙本原的思考；《老子》哲学的理论根基是《老子》的宇宙论；《老子》哲学的最高层次的理论体系是其宇宙论，由此向下落实，落实到万物，落实到社会，落实到人生。这一结论可能有助于我们统一对《老子》的认识。因为《老子》的大本大源是宇宙论体系，只有把握好《老子》的原本性理论，才能正确把握《老子》的人生论、社会论和万物论。

我们所做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将《老子》分散在各章中的有关宇宙的论述综合起来，通过对古今中外有关宇宙学说的比较，通过对相对论、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学以及其他前沿科学知识的引入，以民族的语汇阐释《老子》的宇宙论，以求建立一个完整的《老子》宇宙论体系，这就是所著的《道德经·宇宙的大道》之目的性。在综合整理过程中我们体会到，相对论、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学以及其他前沿科学知识，都是对《老子》宇宙论的丰富和现代性表达。按哲学的功用而言，《老子》哲学依然是一切科学工作者的世界观与方法论，无论是在宏观上还是微观上都具有指导意义。

在当代，《老子》哲学具有原本性的统领作用，因为哲学的根基是宇宙论，《老子》的宇宙论是最具完整性和包容性，并且具有与人类亲和的大生命体意义。《老子》宇宙论可以包容以上帝创世为代表的“有神论”和以“大爆炸”为代表的“物质论”。在《老子》的宇宙论中，对下列人类一直关切的问题都做了定论式的回答：宇宙的本原是什么，宇宙是如何生发的，宇宙的结构如何，宇宙有哪些规律，以及“道”与“德”的状态与功能，等等。人类进入21世纪，要解决面临的思想困惑和生存障碍，必须从大处着眼，才能进一步开阔眼界和增强生存能力。目前，人类融合在一个大世界之中，置身于多种矛盾碰撞的大环境之中，这就需要一个“大”理论为指导，以求扩大眼界、开阔胸襟、增强智慧。《老子》之“道”是“大成”之道，是“大方”之道，是“大顺”之道，是“大制”之道，应该说是当代的“大”理论之一。所以说，只有从大处着眼，以《老子》的大宇宙观念为根基，才能理解《老子》的道之“大”，人类才能成为“域中四大”（第二十五章）之一。

《老子》讲的“大”是“不自为大，故能才其大”（第三十四章），是告诫人们不要光看到自己之大，要从大处着眼，多多关注天地之大，多多效法宇宙之大。要知道，宇宙的大规律是地球的原本所在，是太阳系的原本所在，是宇宙万物的原本所在，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里落实下来的。只有如此这般的逻辑思考，才能进一步明确我们人类以及我们周围存在的目的性，才能进一步认识生命的意义，《老子》宇宙论的作用也在于此。

二　以“天道”立论，纲举目张

《老子》讲的“天道”，就是宇宙论。在《老子》宇宙论中，宇宙是网络结构，第七十三章讲“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是指宇宙间所有存在都是网络关系；第四十二章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指宇宙是多元的，“道”是总纲，“纲举目张”。《老子》第一章是其哲学宣言，也是第八十一章的具有统领性的开篇，还是《老子》宇宙论的要点。老子的时代是诸子百家讲道的时代，老子为了区别其他各家之道，一开篇就庄严告之：道，是可以讲明白的，但并非时下常讲的道；名，也是可以定义的，但并非时下常讲的名。比如，“无”，其名的含义是宇宙之始；比如“有”，其名的含义是万物之母。这两句话是《老子》哲学思想的立论根基。接下来讲：以“常无”的观念看待事物，就会观察到事物的微妙本质；以“常有”的观念看待事物，就会观察到事物的运行路线。从思维路线的角度看，“常无”与“常有”是“同一而异名”，也就是说二者都源于“道”，只不过是名称不同而已。“常无”与“常有”的统一称为“玄”，也就是说“玄”是人类对“无”与“有”统一认识的过程。“玄”代表着人类思想路线的阶段性和连续性，《老子》称作“玄之又玄”，如此引导人类的发展与进步，也就是跨入一个个的“众妙之门”。

从上面对第一章的阐释中，可以非常明确地认识到：《老子》的“无”与“有”是为宇宙的本原本体立论；《老子》的“常无”、“常有”和“玄”是为思想路线立论。这对于我们人类的“想什么”和“做什么”都应该是纲领性的原则。

从宇宙的存在模式看，《老子》的“道”对于一、二、三级宇宙本原以及“万物”，具有“纲举目张”的功能。从哲学体系来看，《老子》的“天道”对于万物之道以及“人道”，也具有“纲举目张”的功用。如果我们把《老子》宇宙论作为《老子》哲学体系的根基看待，那么就会超越那些对《老子》的狭隘之偏见，也就会增大《老子》的当代意义。

比如“无为”、“自然”是《老子》宇宙论的主导规律，也是《老子》哲学的主要概念，适用于大宇宙，适用于微宇宙观，也适用于人类社会。《老子》第二十五章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指人类应该效法地，效法天，效法道，也就是效法“自然”，简单来讲，就是按照“道”的规律自己控制好自己，万物与人类都具有这样的调控能力。简而言之，“无为”是宇宙否定过分的原则，“自然”是宇宙间各层级的自控原则，最高层级的自控原则是宇宙本原的“道”。“自然”、“无为”是一个系统，宇宙是网络结构，网络与网络之间，以及网络自身都是一个“自然”、“无为”的调控系统，如《老子》第七十七章讲的“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总体规律。自然界是如此，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历史事件是如此，而今的现实也是如此。人类要想建立一个和谐的生存环境，必须遵循“无为”“自然”的原则。比如过分利用地球资源的行为，过分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实用技术过分应用的行为（如化肥、药品、食品添加剂、核武器等），以及分配差距扩大和强梁称霸等，这些人类过分之为已经造成了人类社会的不和谐，与周围网络环境的不和谐。按照《老子》的“自然”、“无为”原则，人类就应自觉地启动自控系统，否定自身的过分有为，“损之又损，以至于为无，无为而不为”。如我们人类不能自觉自如的自控，也就是违背“自然”，那么高一层级的“自然”，比如太阳系、银河系，就要否定人类的过分有为，以维系全局的和谐统一。这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运行过程，宇宙万物何以如此的有序，就在于此。关于我们个人或者群体如何实行“自然”、“无为”原则，《老子》都有比较具体的论述，比如“无欲”、“无事”、“无私”、“无身”、“无知”、“不争”、“不言”、“不武”、“不仁”、“不为大”等概念都是宇宙的大原则“无为”落实下来的，强调对人类过分思与行的否定。比如“自化”、“自定”、“自知”、“自胜”、“自宾”、“自爱”、“自正”、“自朴”等概念都是由宇宙的大概念“自然”落实下来的，强调“尊道贵德”的自觉性与自控性。人类只有达到一个个高层次的、自觉自如的自控阶段，才是符合宇宙大规律的进步。这才是《老子》讲的“自然”与“无为”。

三　树正大气象，化合当下

尽管我们所见所闻有许多“令人目盲”的五色、“令人耳聋”的五音、“令人口爽”的五味、“令人心发狂”的玩与物，以及“非道也哉”的“盗夸”，但是中华民族正行进在大道之上，那是大方向，是总的路线。每一次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首先是或伴随着民族文明的伟大复兴，为民族的奋起注入新的活力，为大道的顺畅运行清除障碍。为此，中国学者，乃至每一个国人都负有一个重要的时代责任，就是建立适应当代的《老子》哲学体系，用现代人容易接受和理解的中国式的语汇来阐释中国哲学那些最有价值的部分，树立《老子》的正大气象，化合自然，化合社会，化合人类的心态。

“正大气象”是《老子》的本来面目，后来的一些学者你一笔我一笔地涂抹上偏见与狭隘的笔墨与色彩，令《老子》的正大气象模糊了。许多文化痕迹，也是历史的必然，而今没有必要去逐一清理和争论，当下要做的是如何正本清源地把握《老子》，也就是以哲学的思考路线并结合现代，学习与阐释《老子》著作；也就是以《老子》大宇宙论为源头，扩大眼界，扩大胸襟，阐释“大道”哲学体系，以解决人类处于大环境中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也就是要排除人生的局限性和社会的局限性，把《老子》哲学放到宇宙、世界和全人类的时空中去看待，那么《老子》的正大气象应该是“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并贯通古今中外。有些人士可能认为我们这是夸大其词，绝非如此！我们学习、探索的过程中，越来越感觉到《老子》的文字具有不可思量的生命力，是生生不息的创新之源，无论流通到哪个时代，都会创生新的价值体系供人类遵行。朱熹诗说得好“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老子》就是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流入21世纪就会生发大而新的理论体系。

基于上述观念，我们做了一些新的尝试，这就是出版的两本著作，一是《道德经·天下人的大道》，二是《道德经·宇宙的大道》，其中表述了对现实问题的认识，以求化合当下。从上述书中摘录两段文字，作为例子说明。

生活在当代的人们，大多数接受的是牛顿经典力学的知识，事物是有形的几何形态，运行的速度也相对缓慢，存在状态是显性的。因此，很难理解量子世界的一些事物，比如虚无中巨大的能量转换，比如以光速运行的粒子的千变万化，比如没有质量粒子的隐性运行状态，等等。同样，以我们接受的那些牛顿的经典力学更不能理解《老子》“大象无形”、“致虚极，守静笃”的“道”了。然而，现在进入了量子时代，量子力学对事物本质的描述，有些近乎于《老子》的语汇，这样为我们运用《老子》展开了一个广阔的天地。比如对“虚”与“无”是“道”的本质的认识。我们面前的课桌，以牛顿力学看待它，是有棱角、坚实的、相对静止的存在，但是以量子力学来看待，其本质是量子泡沫，是虚无状态。桌子的状态是由粒子支撑起来的。粒子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如果原子核相当于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那么虚空的电子云就相当于咱们的地球大小，电子一会儿是波性，一会儿是粒子性，惚恍莫测。大家会问这虚空的电子云为什么会触及到桌子的真实的呢？这是由速度决定的，就像电扇一样，速度慢时有空隙，如果速度快了，就看不到空隙了，电子是以近光速运行，所以桌子的外像是个实在。由此我们对《老子》讲的“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惚兮”、“恍兮”、“窈兮”、“冥兮”等语汇，就会有一个实在而形象的理会。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只是用量子力学等现代知识解释《老子》，而是满怀信心地用《老子》思想指导人类探索的一切，其中包括现代科学技术。我们讨论一下当前全世界关注的对撞机事件。欧洲核子研究中心计划用庞大的粒子对撞机寻找希格斯粒子，也就是所谓的“上帝粒子”，模拟宇宙大爆炸，揭开创世之谜。按照《老子》宇宙观判断，这不是一条寻找宇宙起源的正确路线，只是实验宇宙局部发生的现象。即使质子束对撞出希格斯粒子，那也只是探索物质结构的一个进步，依然是阶段性成果，依然是整体宇宙网络中的一个局部事件。我们讲过，西方哲学是以还原论为基础来认识事物的来龙去脉，这就决定了西方式的思维模式。《老子》讲“道”是“大”，是永远也不会减弱和缩小的“大”，是永恒与无限。“道”包含着“无”与“有”；“无”是天地之始，“有”是万物之母，“无”与“有”是“同出而异名”，综合为“大”。这就是《老子》“大”哲学的思维方式。

《老子》第四十二章讲“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第五十五章讲“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其义是指“和”是宇宙的目的性，“和”也是人生与社会的目的性。达尔文的“适者生存”和“自然选择”的竞争理论已经导致了目前社会上的无限制的商业竞争和其他方面的利己主义盛行。从世界的角度讲，美国与西方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是西方文化的危机，是西方哲学的反省。达尔文的竞争理论可能适用于他所考察的范围，是局域性的。从《老子》的宇宙观来看，宇宙万物间的和谐运行才能维系大局或整体的统一与稳定，《老子》的“不争”是对过分竞争的否定，和谐与合作才是宇宙万物发生、进化与发展的根本原则。人们认识事物时，往往更多地关注“阴”、“阳”变化，而忽视了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冲气”。《老子》认为宇宙万物变化状态和运行路线是由三个方面决定的，为了适应现代人的理解，我们称为“阴场”、“阳场”和“冲气场”。“阴场”、“阳场”是此消彼长的变化，而“冲气场”是令二者达到和谐与稳定，宇宙万物为什么如此的有秩序，就在于此。所以说，“不争”的和谐是宇宙的终极目的，和谐也是人生与社会的意义。而从量子力学的角度看，质子与中子的结合是π介子的作用，夸克与夸克的结合是胶子的作用。微观世界是如此，宏观世界也是如此，比如太阳系是太阳与其他行星的合力令时空弯曲，因而产生了相互和谐的各自运行轨道。总之，《老子》的大道具有普世性与时代性，具有正大气象的影响力，指引当下，化合当下。

（作者单位：洛阳老子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