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保性的生命哲学:摄生、护生、长生
全真保性的生命哲学:摄生、护生、长生
10.问:论人知世,识人自知,目的是为了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较好的生存环境。人在世界上生存不容易。人的生存环境,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总的说来,是很艰险的。人与自然的斗争,人与人的斗争,虽说有和谐与和缓的时候,斗争与对抗却几乎贯串了整个文明史。世界上到处埋伏着人所不能预料的困难和危险,人的生命和安全随时会受到威胁。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说,认识别人,又有自知之明,从根本上说,就是要保护自己,不要陷入由别人或自己设置的陷阱。当然,也不能为了保护自己而危害别人。“你死我活”的极端方式和后果几乎支配了人类历史的全过程,人类的历史演变为动物相残、弱肉强食的历史,从而造成了人类社会的一幕幕惨剧。我体会先生的思想,是既要保护自己,又不损伤别人。如果人类社会真的按照先生的思想运行操作,人类的历史就会改写,人类的前途就会光明。
答:可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并没有顺应天道和我的思想运行。人类生存不容易,会有自然的、社会的种种风险,所以需要保护自己。我在《道德经》第五十章中专门谈了这个问题。
“出生入死。生之徒(同涂、途,即生的道路),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这里的“出生入死”,不是你们现在理解的冒着生命危险,不计个人安危的意思,我的原意就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是从生存走向死亡的必然过程。这无论是对富贵的人还是对贫贱的人,都是无可选择、无可逃避的一概平等的过程。韩非说:“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韩非子·解老》)王弼说:“出生地,入死地。”(《老子注》第五十章)都是一种意思。一个人一生的过程中,活着的途径只占十分之三,死亡的途径也占十分之三,为了求生随时可能陷入死亡的机会也占十分之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第五十章)这是什么道理?是因为人人都有追求生存的强烈要求,人人都不想死,但人必有死,这就达不到目的,形成生与死不可化解的矛盾。“生生之厚”的第一个“生”字是动词,第二个“生”是名词。“生生”,简言之,即为追求生命,热爱生命。《文子·十守》称:“夫人所以不能终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生命是人之所热爱的、追求的。对人生说来,摄生、护生、长生,就成为生命哲学的大问题。人的一生都是在如何认识生与死和处理人生哲学的过程中过来的。哲学思考的一个大问题,就是生命哲学。“立身处世”只是这个哲学层面的通俗的表述而已。
11.问:请问先生,您是如何认识和处理这个问题的呢?
答:只有不进入危殆生命的危险区域,才能保证安全,保全自己的生命。“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第五十章)曾听见人说,善于保护生命的人,陆地行路的时候不要遇到犀牛和猛虎,在战争中不要受到伤害。我生活在古代南方的楚地,常有犀牛和猛虎出入。想不要受到它们的伤害,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进入它们出入的地区,以“无”(不入、不及、不遇危险)来求生,就能避开危险以得生。“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第五十章)犀牛用不上它的角,猛虎用不上它的爪,武器用不上它的刃。什么缘故?就因为他没有进入死亡的危险范围。人生存在世界上,天下唯生、死二者,出乎生则入乎死,出乎死则入乎生。处于生死之间,不是此端,便是彼端。善于摄生者,唯有不陷入死地才是可靠的办法。器物之危险者莫甚于戈兵,野兽之凶猛者莫过于兕虎。如果以避开危险为原则和方法,使刃兵不能施其锋刃,野兽无所用其角爪,也就谈不上对你身体和性命的伤害。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这就叫:出(于险境)则生,入(于险境)则死。出自无而见于有,入自有而归于无。
推而论之,如果一个人,不因忧思或嗜欲而损于内,也不因风寒湿暑而侵其外,又能在社会上远避刑诛、兵争、压溺之祸,大体上能做到这三者,他就可以踏上“生之徒(途)”。与此相反,如果一个人因贪图安逸富贵嗜欲而遭致体内损伤,劳苦贱卑之人因辛苦疲累而遭到体外的损伤,剽悍猛烈的人因不计后果而遭到非命,这些人就会走上“死之徒(途)”。人生于天地之间,由于种种被迫或主观的原因,往往舍其取生之道,走上了死亡的道路,就是因为不懂得或不能以“无”的原则来察安危、谨祸福。王弼指出,人应当“不以求离其本,不以欲渝其真,虽入军而不害,陆行而不可犯也。”(《老子注》第五十章)这“本”,这“真”,即出于“无”——不要因主观或客观的原因进入危险或死亡的范围,这也就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保全了自己的生命。
12.问:请先生原谅我的不敬。您宣传的这套生命哲学,或谓之为“活命哲学”,同毛泽东一贯提倡的“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自我牺牲精神,可以说是格格不入、背道而驰的。中国历史上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义士、壮士也不少。如果中国人都顺应先生道家的生死观与处世哲学,也许中国历史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答:春秋战国以后的历史,除秦、西汉初年那一段外,都是在儒家思想影响下走过来的。我的思想从来也没有占据过思想统治地位。我的哲学同儒家思想不同。我们的哲学观不同,生死观和处世哲学也不一样。
13.问:按先生的生死观和处世哲学,岂不是可以为投降变节者、苟且偷生者提供辩护吗?
答:你莫忘了,在中国历史每个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除少数人外,投降变节、苟且偷生的人,大多数是读圣贤书的儒家知识分子及官僚,没听说有几个道家之徒,他们早已避世隐居在深山老林之中了。这个事实很能说明问题。我是重视生命的,主张“全真保性”,这是道家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但我的全真保性不以损害他人利益为前提,不用毁灭他人生命来保全自己生命,不以别人的血来染红自己的顶子(我本来也不要做官),所以“活命哲学”以及由此引申的“叛徒哲学”的帽子加不到我头上。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也不必防备别人,则能全其生命。这是合天地之道理也。体天地之道,故曰“无死地”,就不会进入死亡危险的范围。这就叫“善摄生”。我这套生死观、处世哲学、生命哲学,同投降变节、苟且偷生有什么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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