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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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第一百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臣,又见了各位王爷。北静王道:“今日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贾政急忙忙跪下。众大臣便问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贾政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zhèn xù,救济抚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

第一百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臣,又见了各位王爷。北静王道:“今日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贾政急忙忙跪下。众大臣便问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贾政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zhèn xù,救济抚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又任江西粮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应家务并未留心伺察,实在糊涂,不能管教子侄,这就是辜负圣恩。亦求主上重重治罪。”

北静王据说转奏,不多时传出旨来。北静王便述道:“主上因御史参奏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据该御史指出平安州互相往来,贾赦包揽词讼。严鞫(jū,严加审讯)贾赦,据供平安州原系姻亲来往,并未干涉官事。该御史亦不能指实。唯有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一款是实的,然系玩物,究非强索良民之物可比。虽石呆子自尽,亦系疯傻所致,与逼勒致死者有间(jiàn,有区别)。今从宽将贾赦发往台站(清代边疆设立的,军事上防守、调度的机构)效力赎罪。所参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提取都察院原案,看得尤二姐实系张华指腹为婚未娶之妻,因伊贫苦自愿退婚,尤二姐之母愿结贾珍之弟为妾,并非强占。再尤三姐自刎掩埋并未报官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贾珍妻妹,本意为伊择配,因被逼索定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愤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但身系世袭职员,罔(wǎng,无,不)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伊究属功臣后裔(后代),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省释(省察无罪,予以释放)。贾政实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又叩求王爷代奏下忱。北静王道:“你该叩谢天恩,更有何奏?”贾政道:“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mén)心(摸摸胸口,表示反省)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北静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你又何必多此一奏?”众官也说不必。贾政便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恐贾母不放心,急忙赶回。

上下男女人等不知传进贾政是何吉凶,都在外头打听,一见贾政回家,都略略地放心,也不敢问。只见贾政忙忙地走到贾母跟前,将蒙圣恩宽免的事细细告诉了一遍。贾母虽则放心,只是两个世职革去,贾赦又往台站效力,贾珍又往海疆,不免又悲伤起来。邢夫人、尤氏听见这话,更哭起来。贾政便道:“老太太放心。大哥虽则台站效力,也是为国家办事,不致受苦,只要办得妥当,就可复职。珍儿正是年轻,很该出力。若不是这样,便是祖父的余德,亦不能久享。”说了些宽慰的话。贾母素来本不大喜欢贾赦,那边东府贾珍究竟隔了一层。只有邢夫人、尤氏痛哭不止。邢夫人想着:“家产一空,丈夫年老远出,膝下虽有琏儿,又是素来顺他二叔的,如今都靠着二叔,他两口子更是顺着那边去了。独我一人孤苦伶仃,怎么好?”那尤氏本来独掌宁府的家计,除了贾珍也算是唯她为尊,又与贾珍夫妇相和,“如今犯事远出,家财抄尽,依住荣府,虽则老太太疼爱,终是依人门下。又带了偕鸾、佩凤,那蓉儿夫妇又是不能兴家立业的人”。又想起:“二妹妹、三妹妹俱是琏二叔闹的,如今他们倒安然无事,依旧夫妇完聚。只留我们几个,怎生度日?”想到这里,痛哭起来。贾母不忍,便问贾政道:“你大哥和珍儿现已定案,可能回家?蓉儿既没他的事,也该放出来了。”贾政道:“若在定例,大哥是不能回家的。我已托人徇个私情,叫我们大哥同侄儿回家好置办行装,衙门内业已应了。想来蓉儿同着他爷爷、父亲一起出来。只请老太太放心,儿子办去。”贾母又道:“我这几年老得不成人了,总没有问过家事。如今东府是全抄去了,房屋入官不消说的。你大哥那边,琏儿那里也都抄去了。咱们西府里的银库,东省地土,你知道到底还剩了多少?他两个起身,也得给他们几千银子才好。”贾政正是没法,听见贾母一问,心想着:“若是说明,又恐老太太着急;若不说明,不用说将来,现在怎样办法?”定了主意,便回道:“若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如今老太太既问到这里,现在琏儿也在这里,咋日儿子已查了,旧库的银子早已虚空,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现今大哥这件事,若不花银托人,虽说主上宽恩,只怕他们爷儿两个也不大好。就是这项银子尚无打算。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一时也算不转来,只好尽所有的蒙圣恩没有动的衣服、首饰折变了给大哥珍儿作盘费罢了。过日子的事只可再打算。”贾母听了,又急得眼泪直淌,说道:“怎么着,咱们家到了这个田地了么!我虽没有经过,我想起我家向日比这里还强十倍,也是摆了几年虚架子,没有出这样事已经塌下来了,不消一二年就完了。据你说起来,咱们竟一两年就不能支了?”贾政道:“若是这两个世俸不动,外头还有些挪移。如今无可指称,谁肯接济?”说着,也泪流满面,“想起亲戚来,用过我们的如今都穷了,没有用过我们的又不肯照应了。咋日儿子也没有细查,只看了家下的人丁册子,别说上头的钱一无所出,那底下的人也养不起许多。”

贾母正在忧虑,只见贾赦、贾珍、贾蓉一齐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看这般光景,一只手拉着贾赦,一只手拉着贾珍,便大哭起来。他两人脸上羞惭,又见贾母哭泣,都跪在地下哭着说道:“儿孙们不长进,将祖上功勋丢了,又累老太太伤心,儿孙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满屋中人看这光景,又一齐大哭起来。贾政只得劝解:“倒先要打算他两个的使用,大约在家只可住得一两日,迟则人家就不依了。”老太太含悲忍泪地说道:“你两个且各自同你们媳妇们说说话儿去吧。”又吩咐贾政道:“这件事是不能久待的,想来外面挪移恐不中用,那时误了钦限(皇帝指定的限期)怎么好?只好我替你们打算罢了。就是家中如此乱糟糟的,也不是常法儿。”一面说着,便叫鸳鸯吩咐去了。这里贾赦等出来,又与贾政哭泣了一会,都不免将从前任性、过后恼悔、如今分离的话说了一会,各自同媳妇那边悲伤去了。贾赦年老,倒还撂得下;独有贾珍与尤氏怎忍分离!贾琏、贾蓉两个也只有拉着父亲啼哭。虽说是比军流(充军流放)减等,究竟生离死别,这也是事到如此,只得大家硬着心肠过去。

却说贾母叫邢、王二夫人同着鸳鸯等开箱倒笼,将做媳妇到如今积攒(zǎn)的东西都拿出来,又叫贾赦、贾政、贾珍等,一一地分派说:“这里现有的银子,交贾赦三千两,你拿二千两去作你的盘费使用,留一千给大太太零用。这三千给珍儿,你只许拿一千去,留下二千交你媳妇过日子,给你媳妇收着。仍旧各自度日,房子是在一处,饭食各自吃吧。四丫头将来的亲事还是我的事。只可怜凤丫头操心了一辈子,如今弄得精光,也给她三千两,叫她自己收着,不许叫琏儿用。如今她还病得神昏气丧,叫平儿来拿去。这是你祖父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饰,如今我也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爷、珍儿、琏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儿媳妇、凤丫头拿了分去。这五百两银子交给琏儿,明年将林丫头的棺材送回南去。”分派定了,又叫贾政道:“你说现在外头还该着账呢,这是少不得的。你叫拿这金子变卖偿还。这是他们闹掉了我的,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并不偏向。宝玉已经成了家,我剩下的这些金银等物,大约还值几千两银子,这是都给宝玉的了。珠儿媳妇向来孝顺我,兰儿也好,我也分给他们些。这便是我的事情完了。”

贾政等见母亲如此明断分晰,俱跪下哭着说:“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儿孙们没点孝顺,承受老祖宗这样恩典,叫儿孙们更无地自容了!”贾母道:“别瞎说,若不闹出这个乱儿,我还收着呢。只是现在家人过多,只有二老爷是当差的,留几个人就够了。你就吩咐管事的,将人叫齐了,他分派妥当。各家有人便就罢了。譬如一抄尽了,怎么样呢?我们里头的,也要叫人分派,该配人的配人,赏去的赏去。如今虽说咱们这房子不入官,你到底把这园子交了才好。那些田地原交琏儿清理,该卖的卖,该留的留,断不要支架子做空头。我索性说了吧,江南甄家还有几两银子,二太太那里收着,该叫人就送去吧。倘或再有点事儿出来,可不是他们躲过了风暴又遇了雨了么?”

贾政本是不知当家立计的人,一听贾母的话,一一领命,心想:“老太太实在真真是理家的人,都是我们这些不长进的闹坏了!”贾政见贾母劳乏,求着老太太歇歇养神。贾母又道:“我所剩的东西也有限,等我死了作结果我的使用。下剩的都给服侍我的丫头。”贾政等听到这里,更加伤感。大家跪下:“请老太太宽怀,只愿儿子们托老太太的福,过了些时都邀了恩眷。那时兢兢业业地治起家来,以赎前愆(qiān,罪过),奉养老太太到一百岁的时候。”贾母道:“但愿这样才好,我死了也好见祖宗。你们别打量我是享得富贵受不得贫穷的人哪,不过这几年看着你们轰轰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说说笑笑养身子罢了。哪知道家运一败直到这样!若说外头好看里头空虚,是我早知道的了。只是‘居移气,养移体’(语见《孟子•尽心上》,这里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意思),一时下不得台来。如今借此正好收敛(liǎn),守住这个门头,不然叫人笑话。你还不知,只打量我知道穷了便着急得要死。我心里是想着祖宗莫大的功勋,无一日不指望你们比祖宗还强,能够守住也就罢了。谁知他们爷儿两个做些什么勾当!”

贾母正自长篇大论地说,只见丰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回王夫人道:“今早我们奶奶听见外头的事,哭了一场,如今气都接不上来。平儿叫我来回太太。”丰儿没有说完,贾母听见,便问:“到底怎么样?”王夫人便代回道:“如今说是不大好。”贾母起身道:“唉,这些冤家竟要磨死我了!”说着,叫人扶着,要亲自看去。贾政急忙拦住劝道:“老太太伤了好一会子的心,又分派了好些事,这会该歇歇儿了。便是孙子媳妇有什么事,叫媳妇瞧去就是了,何必老太太亲身过去呢?倘或再伤感起来,老太太身上要有一点儿不好,叫做儿子的怎么处呢?”贾母道:“你们各自出去,等一会子再进来。我还有话说。”贾政不敢多言,只得出来料理兄侄起身的事,又叫贾琏挑人跟去。这里贾母才叫鸳鸯等派人,拿了给凤姐的东西跟着过来。

凤姐正在气厥。平儿哭得眼肿腮红,听见贾母带着王夫人、宝玉、宝钗过来,急忙出来迎接。贾母便问:“这会子怎么样了?”平儿恐惊了贾母,便说:“这会子好些。老太太既来了,请进去瞧瞧。”她先跑进去轻轻地揭开帐子。凤姐开眼瞧着,只见贾母进来,满心惭愧。先前原打量贾母等恼她,不疼的了,是死活由她的,不料贾母亲自来瞧,心里一宽,觉那壅塞的气略松动些,便要扎挣坐起。贾母叫平儿按着:“不用动,你好些么?”凤姐含泪道:“我从小儿过来,老太太、太太怎么样疼我。哪知我福气薄,叫神鬼支使得失魂落魄,不但不能够在老太太跟前尽点孝心,公婆前讨个好,还这样把我当人,叫我帮着料理家务,被我闹得七颠八倒,我还有什么脸儿见老太太、太太呢!今日老太太、太太亲自过来,我更当不起了,恐怕该活三天的又折上两天去了。”说着悲咽。贾母道:“那些事原是外头闹起来的,与你什么相干?就是你的东西被人拿去,这也算不了什么呀。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任你自便。”说着,叫人拿上来给她瞧瞧。凤姐本是贪得无厌的人,如今被抄尽净,本是愁苦,又恐人埋怨,正是几不欲生的时候,今儿贾母仍旧疼她,王夫人也没嗔怪,过来安慰她,又想贾琏无事,心下安放好些,便在枕上与贾母磕头,说着:“请老太太放心。若是我的病托着老太太的福好了些,我情愿自己当个粗使的丫头,尽心竭力地服侍老太太、太太吧。”贾母听她说得伤心,不免掉下泪来。宝玉是从来没有经过这大风浪的,心下只知安乐、不知忧患的人,如今碰来碰去都是哭泣的事,所以他竟比傻子尤甚,见人哭他就哭。凤姐看见众人忧闷,反倒勉强说几句宽慰贾母的话,求着:“请老太太、太太回去,我略好些过来磕头。”说着,将头仰起。贾母叫平儿:“好生服侍,短什么到我那里要去。”说着,带了王夫人将要回到自己房中。只听见两三处哭声,贾母实在不忍闻见,便叫王夫人散去,叫宝玉:“去见你大爷、大哥,送一送就回来。”自己躺在榻上下泪。幸喜鸳鸯等能用百样言语劝解,贾母暂且安歇。

不言贾赦等分离悲痛。那些跟去的人谁是愿意的?不免心中抱怨,叫苦连天。正是生离果胜死别,看者比受者更加伤心:好好的一个荣国府,闹到人号鬼哭。贾政最循规矩,在伦常上也讲究的,执手分别后,自己先骑马赶至城外举酒送行,又叮咛了好些国家轸恤勋臣、力图报称的话。贾赦等挥泪分头而别。

贾政带了宝玉回家,未及进门,只见门上有好些人在那里乱嚷说:“今日旨意,将荣国公世职着贾政承袭!”那些人在那里要喜钱,门上人和他们纷争,说是:“本来的世职我们本家袭了,有什么喜报?”那些人说道:“那世职的荣耀比任什么还难得,你们大老爷闹掉了,想要这个再不能的了。如今的圣人的恩典比天还大,赦过宥(yòu,宽恕)罪,还赏给二老爷袭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怎么不给喜钱?”正闹着,贾政回家,门上回了,虽则喜欢,究竟是哥哥犯事所致,反觉感激涕零,赶着进内告诉贾母。王夫人正恐贾母伤心,过来安慰,听得世职复还,自是欢喜。又见贾政进来,贾母拉了说些勤黾(miǎn,努力)报恩的话。独有邢夫人、尤氏心下悲苦,只不好露出来。

且说外面这些趋炎奉势的亲戚朋友,先前贾宅有事都远避不来,今儿贾政袭职,知圣眷(皇帝的眷顾)尚好,大家都来贺喜。哪知贾政纯厚性成,因他袭哥哥的职,心内反生烦恼,只知感激天恩。于第二日进内谢恩,到底将赏还府第园子备折奏请入官。内廷降旨不必,贾政才得放心回家。以后循分供职,但是家计萧条,入不敷出。贾政又不能在外应酬。家人们见贾政忠厚,凤姐抱病不能理家,贾琏的亏缺一日重似一日,难免典房卖地。府内家人几个有钱的,怕贾琏缠扰,都装穷躲事,甚至告假不来,各自另寻门路。独有一个包勇,虽是新投到此,恰遇荣府坏事,他倒有些真心办事,见那些人欺瞒主子,便时常不忿。奈他是个新来乍到的人,一句话也插不上。他便生气,每天吃了就睡。众人嫌他不肯随和,便在贾政前说他终日贪杯生事,并不当差。贾政道:“随他去吧。原是甄府荐来,不好意思,横竖家内添这一人吃饭,虽说穷,也不在他一人身上。”并不叫来驱逐。众人又在贾琏跟前说他怎么样不好,贾琏此时也不敢自作威福,只得由他。

忽一日,包勇耐不过,吃了几杯酒,在荣府街上闲逛,见有两个人说话。那人说道:“你瞧,这么个大府,前儿抄了家,不知如今怎么样了。”那人道:“他家怎么能败?听见说里头有位娘娘是他家的姑娘,虽是死了,到底有根基的。况且我常见他们来往的都是王公侯伯,哪里没有照应?便是现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们的一家儿,难道有这些人还护庇不来么?”那人道:“你白住在这里!别人犹可,独是那个贾大人更了不得!我常见他在两府来往,前儿御史虽参了,主子还叫府尹查明实迹再办。你道他怎么样?他本沾过两府的好处,怕人说他回护一家,他便狠狠地踢了一脚,所以两府里才到底抄了。你道如今的世情还了得吗!”两人无心说闲话,岂知旁边有人跟着听得明白。包勇心下暗想:“天下有这样负恩的人!但不知是我老爷的什么人?我若见了他,便打他一个死,闹出事来我承当去。”

那包勇正在酒后胡思乱想,忽听那边喝道而来。包勇远远站着。只见那两人轻轻地说道:“这来的就是那个贾大人了。”包勇听了,心里怀恨,趁着酒兴,便大声地道:“没良心的男女!怎么忘了我们贾家的恩了!”雨村在轿内,听得一个“贾”字,便留神观看,见是一个醉汉,便不理会过去了。那包勇醉着不知好歹,便得意洋洋回到府中,问起同伴,知是方才见的那位大人是这府里提拔起来的。“他不念旧恩,反来踢弄咱们家里,见了他骂他几句,他竟不敢答言。”那荣府的人本嫌包勇,只是主人不计较他,如今他又在外闯祸,不得不回,趁着贾政无事,便将包勇喝酒闹事的话回了。贾政此时正怕风波,听得家人回禀,便一时生气,叫进包勇数骂了几句,便派去看园,不许他在外行走。那包勇本是直爽的脾气,投了主子他便赤心护主,岂知贾政反倒听了别人的话责骂他。他也不敢再辩,只得收拾行李往园中看守浇灌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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