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录》漂泊记(南宋卷)
《金石录》漂泊记(南宋卷)
一
建炎二年(1128)九月,赵明诚奔母丧后复职,知江宁府(今江苏南京)。李清照随往,但此时心情已远不如从前安逸清闲,诗中时有激愤之语,例如:“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
八百多年前的西晋永嘉时期,内起八王之乱,外有匈奴环伺,北方大部分领土沦陷,帝国摇摇欲坠,山河破碎,神州陆沉。北方士族纷纷渡江而南,史称“衣冠南渡”,情形正与今天一般无二。
而当时这些“渡江衣冠”中,崛起了一位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就是琅玡人王导。琅玡王氏是山东声势显赫的世家大族,王导自小胸怀大志,于乱世中周旋于皇亲宗室之间,全力推奉并非“正朔”的司马睿,屡出奇谋,终于稳固江左政权,开创了东晋大业。
刘琨,则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永嘉之乱后,刘琨据守晋阳近十年,长期与匈奴作战,建功无数。
此时北宋灭亡,南宋初建,正如同永嘉之乱时“衣冠南渡”的情形。然而以宋高宗为首的妥协派借口时世艰危,拒绝北进中原,一味言和苟安。李清照对于朝廷的软弱无能极为失望,因此呼吁像王导和刘琨这样的英雄降世,一雪靖康之耻。
她没有想到的是,南宋其实并不乏英雄将领,只是缺少一位像司马睿这样的英明君主。于是,纵有岳飞临世,最终却死于奸相之手。
而害死岳飞的,正是她的表姐夫秦桧。
李清照在江宁的生活,宋人周辉《清波杂志》中有段记载:“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
这里说的是李清照常常在大雪天顶笠披蓑,登城远眺,吟诗抒郁,还总拉着赵明诚赋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要数那首借用欧阳修佳句起首的《临江仙》:
临江仙
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其声即旧《临江仙》也。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李清照是在1128年秋天来到江宁的,所以这首诗当写于次年初春。
在江宁,李清照除了赵明诚之外便无亲无友,长期过着宅居生活,故而尤爱欧阳修“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句,且以此起首,连填数阕。
其实,闭门填词也好,循城踏雪也好,都只是寂寞的游戏罢了。初梅报春,益增惆怅。
“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此句是这首词的词眼所在,内涵极其丰富。
秣陵、建康,都指南京。在对仗中,如果上下联说的是一个意思,就叫“合掌”,为大忌;但这里“春归”和“人老”是时间,“秣陵”和“建康”是空间,人与景形成鲜明对比,是说南宋偏安迎来了又一度新春,而北人李清照在异乡又老了一年,今生今世,可有还乡之日,或是就这样老死南陲?
这是从正反两方面来说明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被称为对仗手法中的“反对”。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过:“反对为优,正对为劣。”李清照的这句反对,用得漂亮。
下阕以“感月吟风多少事”忆旧抚今,从前最常做的是什么呢?吟诗填词,把玩字画,携手出游,循山望水;如今呢?憔悴异乡,郁怀难抒,“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这次,尾句换了“正对”,写了往日兴致最浓而如今索然无趣的两件事:元宵赏灯,踏雪寻诗。这里再次暗点时间,应是在1129年的正月。
参照这段时间里李清照所有的诗词,都是在暗讽南宋朝廷,为国破家亡而悲愤感慨。这首词里的“人老建康城”尤其表明故土难返的异乡之痛。
其实,“试灯无意思”的又何止是李清照一个人呢?从前汴京的元宵灯夜,是何等繁华,而如今的建康灯节,又是何等凄凉?
这首词写于南渡之初,王族权贵们收拾心情,苟且偏安,可是四边烽火未熄,内忧外患,谁的心底不是一片惨然?所以李清照写出的不是一个人的心情,而是“南渡衣冠”的集体心声。
然而,这样悲愤沉郁的一首绝妙好词,竟让喜欢挖隐私的专家们以此为据,推断出赵李夫妻失和,甚至说赵明诚已经另外纳了小妾,李清照无限苦闷,所以才写了大量怨词,而且还要仗着自己的才情努力挽回丈夫心思,逼着丈夫同自己琴瑟唱和;偏偏赵明诚视其为“教导主任”,不胜其苦,所以才到处向人抱怨,自曝家丑。
专家们同时举出,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中有句:“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这典故说的是刘阮入仙山逢神女,所以是暗示赵明诚另结新欢——诚所谓脑洞开得过大,反而连脑沟回都扯平了。
首先,“武陵人”最常见的指代应该是误入桃花源的渔人,而不是刘阮入仙山;其次,不论是渔人还是刘阮,都可以解释作远行人一去不归,写出思妇的担心,与外遇何干?更何况,若按此逻辑,“烟锁秦楼”又当何解?难道是李清照寂寞难耐,于是另召了个“小鲜肉”来吹箫引凤?
还有,李清照《多丽·咏白菊》里有句:“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专家们也是引申发挥,说前一个典故指郑交甫在汉皋台下遇见两位美女,得赠佩珠,暗示赵明诚有外遇;后一个则说班婕妤因为汉成帝移情别恋,伤心地写了首《团扇歌》,自比秋扇之捐。所以李清照这两个典故都是说赵明诚另有所爱,抛弃了自己。
然而“汉皋”之典在诗词中引用甚广,从未有解作纳小妾之说;“秋扇之捐”虽指弃妇,但并不是只要诗里出现纨扇就是指班婕妤的团扇,不然还让不让那些题诗画扇的诗人们活了?
在扇子上题诗作画,魏晋时就已经很流行了。杨修为曹操画扇时不小心滴了个墨点,便顺势画了只苍蝇;王羲之为了帮衬卖扇老太太生意,在每把扇子上题了五个字,于是扇子身价陡增;苏东坡有样学样,做钱塘太守时亦曾帮人画扇二十柄。这些故事对于李清照来说必不陌生。
看到“纨扇题诗”四个字就强作解人说什么李清照被冷落,一是因为知道的诗词有限,不免以偏概全;二是心态扭曲,既然已经设定了李清照是怨妇这个大命题,便把所有查来的故事都往这个命题上靠,根本不管上下文在讲些什么。
《多丽·咏白菊》词中同时还有“屈平陶令”“泽畔东篱”等典故,难道是把赵明诚比成屈原、陶渊明?
宋神宗尚且会说:“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今人倒不懂得“她自咏菊,干卿底事?”这可是比罗织“乌台诗案”还要荒诞无聊了。
况且,才女李清照有没有那么没眼色,丈夫对自己已经日久爱弛,还要拿着新词逼他依曲赋和,令他厌烦,她有那么笨、那么没脸没皮?至于赵明诚向亲友抱怨清照同学踏雪寻诗,那是炫耀,那是撒娇,那是情调好不好?!因为李清照是天下第一才女,我家才女就是这么个范儿,你们见过吗,想得出吗?你家女人做得出来吗?
遥想李清照披蓑顶笠,登上古城墙,循城远眺,踏雪觅诗,仙人之姿,何等风雅!赵明诚向众亲友描述此情景,最后却笑着耸肩摊手说一句:我这夫人啊,写了新诗就让我也来一首,我哪有那个心情和水平啊?呵呵,嘿嘿。
这就好比今天的男人可着劲儿宠女友,过后却又笑着对人说:我那女人真能吃,衣服买忒多,特别喜欢旅游,老拉着我到处跑……不论说什么,也是男人愿意,肯配合,这才会宠得她越发起兴好吗!
要知道,在文坛寂寞的南宋之初,李清照就是词坛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每写一首词都会传遍大江南北。这首《临江仙》道尽北人心情,必定传遍江南,赵明诚这明明是在向亲戚炫耀词的来历。说赵明诚有外遇,说李清照有才无趣导致夫妻失和的人,是看不得才女可以同时收获爱情吧。
但是怎么说都好,若能拿出实际证据,便也不算胡说八道。无论正史野史,只要任何片言只字提及赵明诚纳妾,这件事亦可捕风捉影。可结果怎么样?连风儿都没有,这些“专家”们只是很笃定很负责任地说:我猜的!
二
赵明诚的江宁知府只做了半年,就因御营统制官王亦叛乱而被撤职。《续资治通鉴·宋纪》如此记录:“御营统制官王亦,将京军驻江宁,谋为变,以夜纵火为信,江东转运副使、直徽猷阁李谟觇知之,驰告,守臣秘阁修撰赵明诚,已被命移湖州,弗听。谟饬兵将,率所部团民兵伏涂巷中,栅其隘。夜半,天庆观火,诸军噪而出,亦至,不得入,遂斧南门而去。迟明,访明诚,则与通判毋丘绛、观察推官汤允恭缒城宵遁矣。”
就是说,王亦谋变,赵明诚的副手李谟预先知道,并报告赵明诚。但是赵明诚不听,李谟只好自己暗做准备。半夜里,王亦果然发动叛乱,李谟率军打退。天亮时,李谟来向赵明诚汇报战况,才发现赵明诚已与两个心腹用绳子垂吊从城头溜走了。至于这会儿李清照在哪儿,书中未说。
这段记载,显然给赵明诚打上了耻辱烙印。以至于之后不久,李清照在乌江边有感而作的《绝句》,也被说成了是讽刺丈夫无能而作: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首诗格局阔大,气象高华,掷地有声。但在一些解读中竟被理解成夫妻吵架撂狠话的杰作,这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
李清照未必那么刻薄,犯不着对着老公心窝子捅刀。而且这首诗与她同时期作品主题相符,都是慨叹南宋朝廷的无所作为。若给扭曲成讽刺丈夫“缒城宵遁”之事,才是把一首慷慨雄健的千古绝句给说拧巴了。
而且,稍微了解一下时代背景,就会理解赵明诚的弃城之举了。
建炎三年(1129)宋神宗忌日,赵构率百官行香祭祀。而早对赵构不满的扈从统制苗傅和威州刺史刘正彦却在这一天发动叛乱,兵临城下,逼赵构逊位,且说:“陛下的帝位来路不正,以后二帝归来,将何以自处?”并请求孟太后垂帘听政,立三岁的小太子为帝。如此一来,苗、刘二人自然就是实权在握的辅政大臣。
赵构一心保命,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只好答应,当天就前往显忠寺闭关。隔天孟太后垂帘,尊赵构为太上皇。
苗傅等人当政后,改元“明受”,开始代施旨令,代拟诏书。
然而,大将张浚、韩世忠、刘光世等人得到消息后,立刻出兵讨伐。苗、刘自知不敌,只得重新请出赵构。赵构于是不到一个月即复位,恢复年号建炎。
苗、刘二人倒也不傻,合议前先要求赵构赐他们免死铁券。赵构玩了个心眼,在铁券上写下“除大逆外,余皆不论”八个字。苗、刘读书不多,乐呵呵收了铁券,逃走时到底被韩世忠军队追上,擒还建康,施以磔刑,当街一刀一刀零碎切了几百刀,受尽折磨而死。
二人不服,行刑时都还在喊冤:“不是说好免死的吗?”
行刑官瞪眼问他:“不识字啊?铁券上明明写着‘除大逆外,余皆不论’,造反还不是大逆?”
没文化,真可怕。
这场为时不足一个月的改元闹剧,历史上称为“明受之变”,又或是“苗刘兵变”。
而赵明诚的“缒城宵遁”就是发生在这一背景下,倒也变得可以理解了:局势混乱,谁是兵谁是贼都分不清,谁是叛军,谁是义军,又如何确认?那个时期,不参与叛乱,不趁机作恶,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罢了职,赵明诚无官一身轻,和李清照一起押着金石搭船前往芜湖,打算在赣江边找个住处定居下来,再次回归隐居生活。
如果没有后来的御旨诏令,也许他们就会在安徽贵池选址盖房,把这里当成第二个青州,从此安居乐业,白头偕老。
可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重新夺回皇位的赵构没有忘记赵明诚,刚刚坐稳龙椅就下了一道旨意,命赵明诚改知湖州,且令他前往建康上殿朝见。
贬官不一定是坏事,复官当然也不一定是好事。皇命紧急,赵明诚不便带着家眷资产同行,夫妻俩不得不再次分离,依依话别。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对夫妻这次别离的情形写得极为真切,说赵明诚“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李清照或是为了调和气氛,忽然又起“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之虑,很想问问丈夫:我和金石文物,哪个更重要。遂问:“如果中逢战乱,我当如何?”满心以为赵明诚会说:“只要你安全,怎么都好。”
没想到,嗜金石如命的赵明诚竟然真个想了许久,郑重回答:战乱来时,从众逃亡,“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这简直就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最后还补了句“勿忘之”,打马别去。
李清照气结。可是自己的老公自己最了解,便认真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上。
且说赵明诚三月才被革职,五月便接旨改知湖州,这也更加证明了兵叛事另有内情:王亦兵变,李谟何以预知得那样清楚?赵明诚为什么毫无作为?战乱发生,李谟不请命上司,独自率兵平叛,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来找赵明诚,这合理吗?况且赵明诚也是立过军功的人,既然副手能够轻易地连夜平叛,他何至于在战事刚起时问都不问就弃城逃跑?
更何况,他就算舍得下老妻李清照,可舍得下他的宝贝收藏?“缒城宵遁”,可如何抱负宗器“与身俱存亡”,只怕连《赵氏神妙帖》都来不及带了吧?
历史的真相永远无人窥知。
且说赵明诚一路冒暑奔驰,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时,已经染疫病倒。
李清照接到来信,心急如焚,立即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她知道夫君是个急性人,发烧时必服凉药,不懂得照顾自己。到达后一问,果然赵明诚已经服了大量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已经危在旦夕。
虽然李清照衣不解带地服侍,然而赵明诚已是病入膏肓,八月十八日,取笔作诗,绝笔而终,竟另无一字遗言。
他,到底还是个诗人。
三
鸳鸯相伴三十载,一旦永失佳侣,李清照的悲痛可想而知。她是能诗善赋的,竟然无心为丈夫写一首悼亡词,直到多年后才于灯下椎心泣血,写成《金石录后序》描述当时形景,犹自悲痛难抑。
苏轼在王弗死后十年方为她写了《江城子》,而李清照的悼亡词《孤雁儿》虽不知作于何时,但赵明诚死于夏末,李词描写的却是冬景,可知最快也是次年春天。
孤雁儿
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赵明诚接旨之际,两人正在沿江选址置屋,孰料还没来得及安居,赵明诚竟然客死途中。此时李清照无家可归,无亲可投,独自料理了丈夫丧事,举头四顾,茫茫无依,真是连病都病不起。
大概是赵明诚的妹妹前来奔丧时主动相邀,李清照想到其妹婿任兵部侍郎,在洪州从卫太后,应当还算稳妥,遂让人押着赵明诚遗留的两万卷书、两千卷金石刻前往投奔。自己则因为病得“仅存喘息”,只得带着余下文物暂且停留。
不料当年十一月,洪州失陷,连舻渡江之书俱化云烟。只有李清照身边留存的少量书帖、卷轴、三代鼎鼐等文物还在,遂搬于卧室内,病中把玩,相对垂泪。
之后,李清照转徙于台州、睦州、温州、越州、衢州、杭州(皆在今浙江省),漂泊无依,投靠无门,不胜凄苦。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朝中传出赵明诚“玉壶颁金”的谣言,有人上表弹劾,暗示赵明诚通敌。李清照惶恐之至,被迫以所有铜器等物追随帝踪,希图投进朝廷,谁知又被一位李将军独占。身边文物,再去掉十之五六。只剩下几筐书画砚墨,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便藏在床下,亲自保管。
绍兴元年(1131)三月,李清照赴越,借住钟姓人家。一天晚上,有盗贼进入,竟将床下藏的大部分书画盗去。
李清照悲痛不已,悬赏收赎。至此,所藏图书文物已经大部散失,只剩下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
风朝雨夕,李清照一边继续删订《金石录》目录,完成着丈夫未完的事业,一边抚摸着仅剩的字帖,想到这些珍品一一得来何其艰难,一夕失去又何其容易,不禁悲从中来。
她也对自己进行反省:难道人性所专注的东西,就是这些身外之物吗?对物质的执念,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难道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又或是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爱惜非常,不肯留在人间?
李清照感慨:“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
宋代的书画收藏到了今天已是天价,所谓“一页宋纸,一两黄金”,又道是“家财万贯,不及宋纸一张,宋瓷一片”。想象一下,倘若李清照的收藏可以传至今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
但是人过中年的李清照在人亡财去之后,似乎也看淡了。1134年,李清照终于完成全部书目的删订,在后序中注下“绍兴四年”,长吁一口气。
此时,李清照年逾半百,漂泊无依,一灯如豆,著书不辍,何等凄凉?
《金石录》可以看作她与丈夫结缡三十载的最好纪念与追忆。
他们,曾经真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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