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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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陈锡九》解读、赏析

陈锡九陈锡九是邳州人。他父亲陈子言是本地名士。有个姓周的富翁,仰慕陈子言的名声和威望,便把女儿许配给陈锡九,两家结为亲家。陈子言多次参加乡试都没考中,家境日趋萧条败落,便到陕西游学,多年没有音信。周某暗中产生了悔婚的念头,他想把小女儿嫁给王孝廉做继室,王家给了周家丰厚的聘礼,仆人和车马都十分有排场。周某更加讨厌贫穷的陈锡九,下定决心和他解除婚约。周某便去问女...

陈锡九

陈锡九是邳州人。他父亲陈子言是本地名士。有个姓周的富翁,仰慕陈子言的名声和威望,便把女儿许配给陈锡九,两家结为亲家。陈子言多次参加乡试都没考中,家境日趋萧条败落,便到陕西游学,多年没有音信。周某暗中产生了悔婚的念头,他想把小女儿嫁给王孝廉做继室,王家给了周家丰厚的聘礼,仆人和车马都十分有排场。周某更加讨厌贫穷的陈锡九,下定决心和他解除婚约。周某便去问女儿,女儿不同意。周某一赌气,就让女儿穿着粗劣的衣服戴着不值钱的首饰嫁到陈家。陈家这时已穷得揭不开锅,但周某一点儿也不同情照顾。有一天,周某让一个老女仆给女儿送去一篮子食物,老女仆进门向陈母说:“主人让我看我家姑娘饿死没有。”儿媳怕婆婆难为情,强作笑脸,打断她难听的话,便从篮子里取出食物放在婆婆面前。女仆阻止说:“不必这样。自从你嫁到陈家,连一杯温凉水都没给过我们周家,料想你婆婆也没脸吃得下。”陈母气极,脸色声音都变了。那女仆还不依不饶,恶言恶语地说个不停。正在吵闹的时候,陈锡九从外面回来,得知这一切后大怒,便抓住那女仆的头发给了她几个耳光,把她赶出门去。第二天,周某来接女儿,女儿不肯回去。第三天,周某又带了一些人来,这一批人吆吆喝喝,好像是找碴儿打架,陈母强劝儿媳回去,儿媳才流着泪上车走了。过了几天,周某又派人来逼迫陈锡九写休书。陈母又强迫儿子给周家写了休书。他们只希望陈子言早些回来,再做别的打算。

这时有人从西安来,家人才知道陈子言已经死了,陈母哀痛,气愤成病而亡。陈锡九在悲痛和穷困潦倒中,还是希望妻子能够回来。可是妻子很久没有消息,陈锡九更加悲伤气愤。他卖掉家里仅有的几亩薄田,购置棺材把母亲安葬好,一路讨饭到西安寻找父亲的尸骨。到西安后,他访遍了当地居民,有人说几年前有个书生死在客店里,被埋在城东郊,现在坟墓无法找到了。陈锡九没有办法寻觅,只好白天上街乞讨,夜晚在野外的破庙里安身,希望能遇见个知道情况的人。

有一天晚上,陈锡九路过一片坟场,有好几个人挡住他的去路,逼迫他交出饭钱。陈锡九说:“我是个外乡人,每天在城里讨饭,哪里欠谁家的饭钱?”那伙人听了大怒,把他摔倒在地,用一块儿埋死孩子的破棉絮塞住他的嘴。当陈锡九声嘶力竭濒临死亡时,那伙人忽然惊讶地喊道:“有官府的人来了!”那伙人都放开手不敢作声。不一会儿,有车马到了,车上的人问:“躺在地上的是谁?”马上有好几个人把陈锡九扶到车前,车中人说:“这是我儿子。孽鬼怎么敢这样对待他!把他们全部捆起来,一个都别让跑掉!”陈锡九觉着有人把他口中的棉絮拿掉了,定了一下神,仔细一看,真是自己的父亲,他痛哭着说:“儿为了找你的尸骨找得好苦哇。现在你还在人间啊!”父亲说:“我不是活人了,是阴曹的太行总管。这次也是为你来的。”陈锡九哭得更伤心了。父亲再三劝慰他。他又哭着述说了周家逼着他离婚的事。父亲说:“不用担心,媳妇在你母亲那里。你母亲非常想念你,你可以去看看她。”于是他和父亲坐在一辆车里,车速快得像风一样。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官署的门前,陈锡九下车,跟父亲进了好几道门,看到母亲在里面。陈锡九悲痛欲绝,父亲劝止他。他止住哭声听父亲的吩咐。陈锡九看见妻子在母亲身边,问母亲说:“儿媳也在这里,莫非她也死了?”母亲说:“不是的。是你父亲把她接来的,等你回家后就送回去。”陈锡九说:“儿在这服侍父母,不愿回去了。”母亲说:“你历尽艰辛痛苦跋涉到这里,为的是寻找你父亲的尸骨。你如果留在这里不回去了,怎能实现当初的愿望呢?况且你的孝行已经传到天帝那里,天帝赐给你金子一万斤,你们夫妻享用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能说不回去?”陈锡九只是低着头哭。父亲再三催他快走,陈锡九痛哭失声。父亲生气地说:“你真的不走了吗?”陈锡九害怕了,止住哭声,才问父亲葬在什么地方。父亲拉住他的手说:“你走,我告诉你:离那乱坟场一百多步,有两棵大小白榆树的地方就是。”父亲拉着他走得很急,他竟没来得及和母亲告别。门外有两个身体强健的仆人牵马在那里等他。等他上了马,父亲嘱咐他说:“在你往日住过的地方,给你留了点儿路费,赶快整顿行装回家,向你岳父要妻子,不要回妻子,决不罢休。”陈锡九答应着走了。马跑得飞快,鸡叫头遍他就到西安了。仆人扶他下马,正要拜托他向父母致意,人和马都不见了。

陈锡九找到原来的住处,靠墙闭目休息,等待天明。他坐的地方有拳头大的一块儿石头硌屁股,天亮一看,原来是块儿白银。他便用这块儿白银买了棺材,租了车马找到那两棵榆树下,取出父亲尸骨装殓好运回老家。陈锡九把父母合葬后,家里只剩下空房子。幸好乡亲们同情他是个孝子,大家都给他饭送吃。他想去向周家要老婆,考虑自己不能用武,便和族兄陈十九一同去。到了周家门口,看门的不让进去。陈十九平时是乡里刁狡、横行之徒,张口就骂些极为难听的话。周某让人劝陈锡九先回,愿意马上把女儿送去,陈锡九这才回家。

早先,周某把女儿逼回家后,便当着女儿的面骂女婿和他母亲,女儿不作声,只是对着墙流眼泪。她婆婆死了,周家也不让她知道。当周某逼陈锡九写休书时,周某故意把休书丢给她说:“陈家把你休了!”女儿说:“我未曾做忤逆不孝的事,他家为什么休了我?”她要回陈家问明原因,周某又把她关了起来。后来陈锡九去了西安,周某又伪造书信说陈锡九病死,想用此来断绝女儿回陈家的念头。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有内阁中书的姓杜的来议亲,周某竟然答应了。迎亲的日子都定了,女儿才知道,于是哭着不肯吃饭,整天蒙头躺着,没出几天,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周某正愁无法可想,忽然听说陈锡九又来要老婆,张口说话又很难听。周某料想女儿必死无疑,便派人将她抬到陈锡九家,想等到女儿死后诬陷陈锡九,以发泄私愤。陈锡九回到家还没坐稳,周家送女儿的人也到了。这些人生怕陈锡九看妻子病危不肯收留,刚一进门,放下就走了。邻居都替他担心,一起给他出主意让他把这奄奄一息的病人抬回去,陈锡九不听,把妻子扶到床上,再看已经断气了。这可把他吓坏了。正当他惊慌失措的时候,周某的儿子带着好几个人手拿武器闯了进来,把门窗都砸碎了。陈锡九吓得藏了起来,这些人还不停地搜寻。乡里人都为陈锡九抱不平,陈十九召集十多个人不顾一切前来帮忙,把周某的儿子和帮凶都打伤了,这些人才抱头鼠窜。周某一听更生气了,便告到官府,官府派人抓了陈锡九、陈十九等人。陈锡九被抓走之前,把妻子的尸体托给邻居大娘照看。邻居大娘忽然听见床上似有呼吸的声音,靠近一看,周女已微微睁开了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周女已经能翻身了。邻居大娘非常高兴,到官府说了这一切。县令对周某诬陷好人非常生气。周某害怕了,给县令很重的贿赂才免于追究。陈锡九从官府回到家里,夫妻相见,悲喜交加。

原来,陈锡九妻子绝食昏睡,立誓宁死不嫁。忽然有人拉她起来说:“我是陈家的人,赶快跟我去,夫妻可以相见,不然就来不及了。”周女不知不觉身体已经出门,两人扶她上轿,一会儿来到一个官署,看见公婆都在那里。她问:“这是什么地方?”婆婆说:“不必多问,容些时候就送你回家。”有一天,她看见陈锡九来了,非常高兴。陈锡九一见面就匆匆告别,她心里感到疑惑和奇怪。公公不知忙于什么公务,经常几天不回家。昨晚忽然回来,对婆婆说:“我在武夷山多耽搁了两天,难为锡九这孩子了。可要赶快把儿媳送回去了。”他们便用车马把儿媳送了回来。忽然看见家门,她就像从梦中醒来一般。妻子和陈锡九一起叙述以前发生的事,两人又惊又喜。从此夫妻俩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但过着朝不保夕的拮据日子。陈锡九在村中办了一个小学生启蒙教育私塾,他一边教书谋生,一边自己刻苦攻读,常常暗中自语道:“父亲曾说上天能赐我黄金,但目前只空空四堵墙,难道教书能发财?”

一天,他从私塾中回家,遇见两个人,这两个人问他:“你是陈锡九吗?”陈锡九回答:“是。”两个人取出铁索把他锁起来。陈锡九不知是什么原因。不一会儿,村里人都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知道他被府城里的一宗盗窃案所牵连。众乡邻都同情他受了冤枉,凑钱贿赂两个公差,他总算在押解途中没受到折磨。到官衙见了太守,他详细讲述了自己的家世。太守吃惊地说:“这人是名士陈子言的儿子,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当强盗?”太守命差役去掉他身上的铁索,又把盗贼带上堂来严刑拷问,才供出是周某用钱买通他诬陷陈锡九的。陈锡九又叙述了翁婿间反目为仇的由来,太守更加生气了,立刻下令拘留提审周某。太守又请陈锡九到官署去谈谈几代人的友好交情。原来太守是当年邳县令韩公的儿子,这韩公就是陈子言教过的学生。太守送给他一百两银子做读书费用,又送了两头骡子,并让他经常到府里来,以考核学业。韩太守向各位上司宣扬他的文才和孝行,所以从总督以下的官员都给他送了钱物。陈锡九骑着骡子回到家里,夫妻俩甚感欣慰。

有一天,陈锡九的岳母哭着来到陈家,见了女儿就伏在地上不起来。女儿惊奇地问这是为什么,才知道周某已经戴着刑具关押在监狱里了。陈锡九的妻子痛哭不止,认为父亲的罪行都是由她引起的,只想去寻死。陈锡九不得已,只好到官衙替岳父求情,太守让周某自己出钱赎罪,罚他出一百石米,批赐给孝子陈锡九。周某被放回去了。他回家后从仓里取出米,掺上糠秕装上车送到陈家。陈锡九对妻子说:“你父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收米呢?还小里小气地掺些糠秕在米里。”陈锡九笑着让来人把米拉回去了。

陈锡九家比以前稍好了一些,但院墙仍然是残破不全的。一天夜里,一群强盗闯了进来。仆人发觉后,大声呼喊,强盗最终只偷走了两头骡子。半年以后,陈锡九夜里攻读,听见敲门声,问是谁,又寂静得没一点儿声音。他叫仆人起来看看,刚一开门,两头骡子跳进来,原来是半年前丢的骡子。它们一直跑向槽头,身上冒着汗,“咻咻”地喘着气。拿蜡烛一照,每头骡子的背上驮着一只皮口袋,解下来打开一看,两个皮口袋里装着满满的白银,全家人十分奇怪,不知从哪里来的。后来听说大盗贼抢劫了周家,把口袋装满走了。后来碰上巡逻的官兵,便丢下抢来的东西逃命去了,两头骡子记得原来的主人家,就直接跑回来了。

周某从狱中回到家里,受刑的伤口还没好,又遭盗劫,气得大病一场死去了。他女儿夜里梦见父亲穿着囚服被铁链锁着来找她,说:“我平生所做的坏事,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我受着阴间的处罚,除了你公公谁也帮不上忙,你替我求求你丈夫,给他父亲写封求情的信。”周女醒后哭泣不止。陈锡九问她,她把梦境详细告诉了他。陈锡九早就想去太行山一趟,当天就出发了。到了太行山,准备了香烛、三牲等物,他向父母祷告,并露宿在那里,希望能见到父母,一整夜都没动静,只好回家了。周某死后,周家母子更贫困了,依靠二女婿王孝廉的接济。二女婿王孝廉经过考试当了县令,因为贪污被撤职,全家流放到沈阳。周家母子更没了依靠,陈锡九时常照顾他们。

异史氏说:“善行当中没有超过孝行的,这道理鬼神相通,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崇尚美好德行的通达之士,即使是孝子终身贫穷,仍然选他为女婿,哪里会去考虑这孝子日后一定要昌盛起来呢?有人把身边的娇女,嫁给须发斑白的老头儿,还扬扬自得地说:‘某贵官,是我的东床快婿。’唉!女子年纪轻轻的,漂亮娇柔还未变,而做高官的女婿却已死去而蒙皇恩回家乡安葬,这情景太凄惨了。何况一个年轻妇女跟着因贪污受贿而被治罪的丈夫去充军边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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