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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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大男》解读、赏析

大男成都府有个读书人叫奚成列,家中有一妻一妾。妾何氏,小名昭容。妻早死,又续娶了申氏。申氏性好嫉妒,经常虐待何氏,后来竟连丈夫也受她的气。奚成列有时忍不住,说她几句,她便像受惊的老母鸭一样呱呱乱叫,聒噪得人心烦意乱。奚成列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离家而去,多年没有回来。奚成列走后,何氏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大男。申氏成了一家之主,更不将何氏放在眼里。她和何氏分开灶吃...

大男

成都府有个读书人叫奚成列,家中有一妻一妾。妾何氏,小名昭容。妻早死,又续娶了申氏。申氏性好嫉妒,经常虐待何氏,后来竟连丈夫也受她的气。奚成列有时忍不住,说她几句,她便像受惊的老母鸭一样呱呱乱叫,聒噪得人心烦意乱。奚成列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离家而去,多年没有回来。

奚成列走后,何氏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大男。申氏成了一家之主,更不将何氏放在眼里。她和何氏分开灶吃饭,每月按天给何氏母子一些米面。大男渐渐长大,母子俩用度便紧张起来,何氏便纺纱卖了后作为补用。大男此时已有七八岁,见私塾中常有小儿吟诵之声,不禁心生羡慕,也想入学读书。回家后,大男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觉得他年龄还小,但又拗不过儿子,只好暂且答应送他入学,权作试读。大男生得敏慧,智力超常,读书习字均超过其他学生。先生很惊奇,对何氏说,自己情愿不要学费,教大男学业。何氏便让大男正式拜了师。先生收下这个学生,何氏尽量给一点儿报酬。大男就读后,刻苦自励,孜孜勤勉,两三年后,经书皆通。

一天,他回家后,问母亲道:“私塾中几位同学,都向他们的父亲要钱买饼吃,我为什么没有父亲呢?”母亲说道:“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吧!”大男不明白地问:“我已七八岁了,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母亲哄他道:“你去学堂时,经过关帝庙,可进去拜拜,保佑你快快长大。”大男相信了母亲的话,每次路过关帝庙时,总要进去拜关帝神。母亲见他当了真,问他:“你向关帝爷说了些什么呀?”大男笑着说:“我求关帝爷让我明年就长成十六七岁的人。”母亲被逗乐了。

然而,大男学业长进很快,身体也渐渐高大,到十岁时,便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所作文章已很有章法。一天,他对母亲说:“你从前曾说过,等我长大,就告诉我父亲在什么地方,如今可以了吧?”母亲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大男见母亲不愿说,也不勉强。

又过了一年多,大男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总是缠着母亲问,母亲被缠不过,只好向他说了。大男听了,悲不自胜,要去寻找父亲。母亲劝阻住他,说:“你年龄还小,何况你父亲这些年来消息全无,生死未知,急切之间怎么能找到呢?”大男听了,一言不发地走了,到中午仍未见回来。何氏左等右等不见人,便到学堂去问先生,先生说大男早饭后没再来。何氏大惊,忙出钱雇人寻找,就是不见大男踪影。

大男出了家门后,沿着大路跑去,却不知到哪里寻找父亲。正巧遇见一个人要去夔州府,自称姓钱,大男乞求跟着他前去。姓钱的人责备他行走太慢,为他租了匹马代步,将所带盘缠花了个精光。

到夔州府后,两人一道吃饭时,姓钱的人暗暗在饭中投了迷药,大男吃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姓钱的将大男用车拉到一座庙宇,假说这是自己的儿子,出门在外,偶然患病,身上没有一文钱,又不忍心眼睁睁看他死去,只好将他卖给寺院。和尚们见大男生得眉清目秀,纷纷争相买他。姓钱的拿到钱后,独自离去了。和尚给大男饮了水,过了一会儿,大男醒转过来。庙中长老知道此事后,前来看望大男,见他相貌长得出奇,便细细问了他的身世。长老听了,对他深深同情,便送了他一些路费,让他快快回家。

有个泸州的蒋秀才落第回乡,和大男相遇,听了他的经历,很赞赏大男的一片孝心,便和大男一道同行。到泸州后,他让大男寄住在自己家中,又帮着大男四处打听他父亲的下落。一个多月后,听人说福建商人中有个姓奚的。大男便向蒋秀才告辞,打算到福建去。蒋秀才送给他一些衣服鞋袜,好心的邻居们也都拿出一些钱来资助大男。

途中,大男遇见两位布商要往福建福清去,二人便邀请他结伴同行。走了几天的路,两个布商窥探到大男袋中有钱,便将大男骗到一个无人处,捆住他的手脚,解下他身上的钱袋,拔脚而去。恰巧有个福建永福县的陈翁路过这里,为大男解开绑,让大男上了自己的车,一道去他家。陈翁是当地豪富,各路商人,大多出自他门下,所以,他嘱咐南北客商代为查访奚成列的音信。留大男陪伴他的儿子读书。大男便住在陈家,不再出去瞎撞。但离家更加远了,和家中的消息便不通了。

何氏在家中孤独地住了三四年,申氏减去她的生活费用,逼她改嫁。何氏坚决不同意。申氏将她强行卖给一个重庆府的商人,这商人硬把何氏给拖走了。何氏到晚上,用刀子自伤。商人不敢再相强,等何氏伤口痊愈后,又将她转卖给一位盐亭县的商人。商人带她回了盐亭县。何氏用小刀刺破胸膛,露出肺腑。商人吓坏了,匆忙为她敷上药。伤好后,何氏央求商人让她出家为尼姑。商人说:“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商人,没有生育能力,想找一个人为他洗洗缝缝。这与做尼姑没什么两样,也可以给我偿还一些钱。”何氏就答应了。

商人用车子将何氏载往朋友家去,主人迎了出来,正是奚成列!原来他已弃学经商,他的那位盐亭朋友见他身边没有妇人,所以便将何氏送给他。夫妇二人相见,抱头痛哭,相互道了各自多年来的境况。奚成列才知道他的儿子出外找他,至今没有归家,便托各位客商帮助打听大男的下落,并将何氏立为正妻。

何氏历尽艰辛,身患伤痛,不能操劳,便劝丈夫纳妾。奚成列想起前车之鉴,坚决不同意。何氏道:“我如果要争床笫之欢,几年来原已跟别人生子了,怎么还能和你有今天呢?况且从前申氏那般对待我,我心中现在还隐隐作痛,难道忍心再让别人重蹈我的覆辙吗?”奚成列便让朋友为他留意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妾。半年之后,朋友果然为他买了妾领回家。等那妇人踏进门,正是原来的妻子申氏!各人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申氏独居一年多后,娘家哥哥申苞劝她改嫁,申氏便答应了。只是奚家名下的田产,奚家几位子侄坚决不让申氏出卖。她卖了自己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合计有几百两银子,便带着回到哥哥家。有一个保宁来的商人,听说申氏手中颇有钱,便用许多钱买通申苞,将申氏赚娶了去。那商人已老废,床上之事竟无能为力。申氏埋怨哥哥,不安于室,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闹得老商人日夜不宁。老商人一气之下,将申氏身边银两搜刮净尽,要将她卖掉。然而买者见了申氏,总嫌她年龄太大。后来老商人要到夔州去,便带了她一同走。可巧路上遇到奚成列的朋友,一说此事,正合那朋友的意,便将申氏买了去。

申氏见了前夫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句话也说不出。奚成列向朋友问明了情由,说道:“假使你前次遇到健壮的男子,你便会待在保宁府,你我之间也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看来这是天意。可是今天我是买妾,不是娶妻,你可先拜见昭容,正一正嫡庶之间的礼仪。”申氏觉得耻辱。奚成列说:“当初你当正妻时,又怎么样呢?”何氏劝阻丈夫,奚成列不听,操起木棒逼迫申氏。申氏不得已,只好向何氏施了礼。但她始终不屑于侍奉何氏,只在别的房子干活。何氏宽容地笑笑了之,也不忍心探究申氏的勤与懒。奚成列每次与何氏吃饭或说话,总是让申氏侍立在一旁;何氏不忍心,便让婢女替换申氏,不让她在面前侍奉。

正巧这时陈嗣宗大人来盐亭当县令。奚成列与乡邻发生了争执,那人以奚成列逼妻做妾为罪名告官。陈公不予受理,把那人斥退。奚成列心下高兴,与何氏感激陈公美德。一更过后,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书童进来报说:“县令陈公到此。”奚成列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到处找衣服和鞋子,陈公已进了卧房门。奚成列更加害怕,不知怎样才好。何氏在帐后仔细看,急忙跑出来说:“是我的儿子呀!”何氏继而大哭不止。陈公见了何氏,也跪在地上恸哭不止。

原来大男跟了陈翁的姓,已经做了官。早先,他从京城出来,转道回了一趟故乡,才知两位母亲都改嫁而去,伤痛不已。奚氏族中人见大男已成显贵,便将原属他家的田产归还给大男。大男留下人营造房屋,期望父亲返乡。不久,他出任盐亭县令,又打算弃官寻父,被陈翁苦苦劝住了。正好有个算卦的,陈公让他算了一卦,说:“小者居大,少者为长;求雄得雌,求一得两;为官吉。”大男才去上任。因为没有寻见双亲,故而日常不沾酒荤。

这一天,他接到那个乡邻的状子,看见奚成列的名字,心生疑惑,便派人私下查访,果然是自己父亲。大男趁着夜晚微服出了县衙。见了母亲,他更加相信算卦人所说的话灵验。临走时,他叮嘱父母不要将此事传出,留下二百两银子,交父亲置办行装回归故里。奚成列领妻妾回到家后,见门户一新,奴仆成群,牛马数圈,俨然富户大家气派。申氏见大男如今显贵,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申苞愤愤不平,告到官府,要为妹妹争正妻之位。官府查明实情,大怒说:“贪图钱财劝妹改嫁,已换了两个丈夫,还有什么脸面来争过去的正妻位置!”申苞被鞭笞后赶出官府。从此妻妾的名分更确定下来,然而,申氏把何氏当妹妹,何氏也把申氏当姐姐,吃穿用度,对申氏照顾极为周到。申氏起初怕她不忘前仇,如今见何氏真心待自己好,更加惭愧后悔。奚成列也原谅了申氏的旧恶,让家中上下人都呼她为“太母”,只是她得不到朝廷的诰命。

异史氏说:“颠倒众生,不可思议,上天造物竟如此之巧妙啊!奚成列不能在妻妾之间自立,是一个碌碌庸人;如果不是孝子和贤母,怎会有如此奇特的巧合,而得以坐享富贵以度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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