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胡氏》解读、赏析

胡氏

直隶省境内有个大户人家，想请一位先生。忽然有个秀才登门来毛遂自荐。主人把他请进屋里，这位秀才言辞开朗爽快，两人谈得很愉快。秀才自称姓胡，主人当即留他执教。胡生教学认真，学识渊博，不是那种凡庸的读书人。但是他时常出去游玩，往往深夜才回来。门虽然紧紧锁闭，但没听见他敲门却已在自己房子里。于是大家怀疑他是狐狸精。但是观察他并没恶意，就很优待他，不因为他是异类而失了礼仪。

胡生知道主人有个女儿，多次向主人示意要结为姻亲，但主人却装作不知道。有一天，胡生请假离去。第二天，有一个客人来访，把黑驴拴在门前，主人把他迎进屋里。客人有五十多岁，衣帽干净整洁，样子安详文雅。坐定后，客人自述来意，才知道是来为胡生做媒的。主人沉默了很久，说：“我和胡先生交往已久，关系非常密切，为什么一定要结为姻亲？况且小女已许配给别人了。烦你代我向胡先生表示歉意。”客人说：“我们确知小姐待聘，为什么执意拒绝呢？”客人再三请求，主人就是不答应。客人感到尴尬，便说：“胡门也是世族，难道不如先生门第高吗？”主人于是直言说：“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嫌弃他不是人类。”客人听后愤怒，主人也发怒了，于是彼此之间激烈地争吵起来。客人站起来要抓主人，主人命令仆人用棍棒将客人往外赶，客人吓跑了。但是客人将驴子丢下，大家过去一看，见它全身黑毛，尖耳朵长尾巴，俨然一个庞然大物。牵它却不动，驱赶它，它跌倒在地上，变成一只唧唧叫着的蝈蝈。

主人因客人言辞激愤而去，想着他肯定会伺机前来报复，于是让家人做好戒备。第二天，果然见有大队狐兵前来挑衅，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手执刀戈，有的拿着弓箭，马嘶人叫，气势汹汹。主人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狐兵扬言要点火烧房子，主人更加害怕。有个健勇的家丁，带着家丁喊杀出来，双方扔石射箭，互相攻击，彼此都有损伤。狐兵渐渐势衰，纷纷败退而去。狐兵将刀丢弃在地上，像冰雪一样闪闪发光，走过去捡起一看，竟是高粱叶子。大家笑话说：“能耐也不过如此罢了。”但还是害怕狐兵再来为害，所以更加警惕。

又过了一天，大家正聚在一起说话，忽然有一个巨人从天而降，身高有一丈多，身围足有几尺，拿着的大刀像门扇那么大，向众人砍杀。大家用箭射、用石头打，那巨人被打倒在地死了，大家走近一看，原来是草扎的人。于是大家觉得打败狐兵太容易了。以后三天，狐兵再也没出现。大家也就有些放松警惕了。这一天，主人去上厕所，忽然看见狐兵拿着弓箭向他围过来，乱箭齐发，直射到屁股上。主人恐惧极了，急忙喊大家反击，狐兵这才退去。等拔下屁股上的箭一看，全是蒿草的梗子。这样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狐兵来无影去无踪，虽然为害不严重，但天天严加防范，主人为此深感忧虑。

一天，胡先生亲自领着狐兵前来。主人亲自出来迎战，胡先生见到他，便立即躲进狐兵群里。主人呼唤他出来，他不得已才出来。主人说：“我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对先生失礼，却为什么要和我大动干戈呢？”群狐要射主人，胡先生阻止了。主人上前握住胡先生的手，将他邀请到原来的书房，设酒款待，从容地说：“先生是通情达理的人，一定能谅解的。以我们的情分，岂不乐意结为姻亲？只是先生的车马、宫室都和人类不同，若要小女嫁给你，就是先生本人也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况且谚语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先生又何必强求呢？”胡先生非常愧悔。主人又说：“这不要紧，我们的旧情还在，你如果不嫌弃尘世俗人，现在做你学生的小儿已经十五岁了，我愿意让他做你家的女婿。不知你家有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子？”胡先生高兴地说：“我有个妹妹，比公子小一岁，相貌还不错，把她许给公子，不知怎样？”主人起来拜谢，胡先生也起来还礼。于是主客互相敬酒，欢天喜地，前嫌尽释。主人又命令家人大办酒席，犒劳那些随从，上上下下都非常欢娱。主人详细问胡先生的住地，准备来日好去定亲。胡先生谢绝了。他们从白天一直痛饮到夜里才醉醺醺地离去。从此便相安无事。

后来过了一年多，并不见胡先生来，有人怀疑胡先生的婚约是假的，但主人一直坚信地等待着。又过了半年，胡先生突然来了，寒暄之后便说：“妹妹已长大成人，请选定良辰吉日，我就送她来侍奉公婆。”主人很喜悦，当即共同定下喜日，胡先生告辞而去。到了夜里，果然有车马送新娘来，嫁妆非常丰盛，把新房几乎全堆满了。新娘去拜见公婆，显得异常温柔秀丽。主人非常欣喜。胡先生和他的一个弟弟一起来送新娘，二人谈吐都风趣高雅，而且又都善于饮酒。天亮后他们才离去。新娘还能够预知年岁丰收与灾荒，所以家中生计方面的事，都按她的意见办。胡先生兄弟和他们的母亲常常来看狐女，大家都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