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0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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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恒娘》原文

恒娘京都人洪大业的妻子姓朱,长得很美,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后来,洪大业又纳了个婢女为小妾,名叫宝带,姿色远不如朱氏,但洪大业却宠爱她。朱氏不平,经常为了这事和洪大业吵闹。洪大业从此越发宠幸宝带,疏远朱氏了。不久,洪大业搬家,和一个姓狄的布商做邻居。狄的妻子名叫恒娘,过来拜会朱氏。恒娘约三十多岁年纪,姿色平平,但言谈巧妙动人,朱氏十分喜欢。第二天,朱氏去回访,见...

恒娘

京都人洪大业的妻子姓朱,长得很美,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后来,洪大业又纳了个婢女为小妾,名叫宝带,姿色远不如朱氏,但洪大业却宠爱她。朱氏不平,经常为了这事和洪大业吵闹。洪大业从此越发宠幸宝带,疏远朱氏了。

不久,洪大业搬家,和一个姓狄的布商做邻居。狄的妻子名叫恒娘,过来拜会朱氏。恒娘约三十多岁年纪,姿色平平,但言谈巧妙动人,朱氏十分喜欢。第二天,朱氏去回访,见狄家也有一个小妾,二十多岁年纪,相貌非常漂亮。两家相邻近半年,从没听到恒娘骂过小妾,但布商却独独宠爱恒娘,妾房仅是虚设而已。朱氏很感奇异,对恒娘说:“我原以为男人爱妾,不过因为她是‘妾’罢了,常想把‘妻子’的名目换成‘妾’,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你用什么方法让丈夫这般爱你?如能传授,我愿当你弟子!”恒娘笑着说:“唉!是你自己疏远了他,怎能怨男人呢?从早到晚絮絮叨叨,这不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吗?你这样做,只能愈加疏离二人关系。回去后,你应该放纵他,别再干涉他的行动,如果他和你套近乎,也不要理他。一个月后,我再替你想办法。”

朱氏听从了恒娘的建议,回家后,对宝带变好,让她和丈夫一块睡,一块吃。洪大业偶尔想亲热朱氏,朱氏总是严加拒绝,于是一家人都夸朱氏贤惠。过了一个多月,朱氏去见恒娘。恒娘喜悦地说:“好了!你回去后,别再打扮,不穿华丽衣服,不施脂抹粉,让自己污面破衣,和仆役们一起劳作,一月后再来。”朱氏听了,回家便穿起破衣服,故意让自己浑身肮脏,除了纺线织布,别的事一概不管。洪大业可怜她,有时让宝带帮她干点活,朱氏不让,总是将宝带赶开。过了一个月,又去见恒娘,恒娘夸奖说:“孺子真可教也!后天是上巳节,我想约你一块逛春园,你丢掉破衣,精心梳妆,浑身上下焕然一新,早早过来见我!”朱氏答应道:“好吧。”到了那天,朱氏照着镜子涂脂抹粉,按照恒娘的吩咐,精心梳妆。打扮完,去见恒娘,恒娘欢喜地说:“可以了。”又替朱氏做头发,衣服不时髦的地方,拆了重做,又说她的鞋样式太拙,从针线筐中翻出一双正在做着的鞋,赶完后让朱氏换上。两人一起游园,临分别前,恒娘让朱氏喝了点酒,嘱咐说:“回去见过丈夫,就早点关门睡觉。他若是叫门,不要听。叫三次门,才可让他进去一次。他想和你亲热,也不要太迁就他。半个月后,你再来。”

朱氏回家,盛妆去见丈夫。洪大业一见,非常惊异,凝目上下打量,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朱氏略微讲了游园的情况,手托香腮,作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天还没黑,就起身回房去睡觉。不久,洪大业果然来敲门,朱氏卧床不起,洪大业只得离去。第二晚洪大业又来叫门,同样吃了闭门羹。天明,洪大业责备朱氏,朱氏说:“我一个人睡惯了,受不了别人的打扰。”这天日头刚一偏西,洪大业就赖在朱氏房中不走。天黑,二人灭烛上床,犹如新婚。又约下夜再相会,朱氏觉得不能太频繁,和洪大业约定三天相会一次。

大约过了半个月,朱氏又去见恒娘,恒娘关上房门对她说:“从此以后你丈夫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了。但你虽然很美,却不妩媚。以你这样的姿色,再媚一点能夺西施的宠爱,更何况是还不如西施的人呢!”于是让朱氏飞了个媚眼,恒娘纠正说:“不对,毛病出在眼眶上。”让朱氏笑了一下,又说:“不对,毛病在左腮上。”于是恒娘自己秋波送情,又嫣然媚笑,让朱氏模仿。朱氏一连学了几十次,才大致模仿得和恒娘一样。恒娘说:“你可以回去了,照着镜子仔细练习。我的方法就是这些了。至于夫妻间的事,关键在随机应变,投其所好,这不是言词所能表达的。”朱氏回去,完全按照恒娘教的去做,洪大业果然被迷得神魂颠倒,唯恐遭到朱氏拒绝,每天天不黑,便和朱氏调笑,不离开朱氏半步,赶也赶不走。朱氏却更加善待宝带,每次在卧室中饮宴,都招呼宝带同榻而坐。但洪大业却觉得宝带越来越丑陋,越来越看不顺眼,经常是酒还没喝完,就让宝带走开。朱氏把丈夫骗到宝带房中,再锁上门,洪大业也是一夜不理宝带。此后,宝带开始恨洪大业,常常对人怨骂。洪大业听说后更讨厌她,渐渐地就打骂起宝带来。宝带羞愤不堪,索性破罐子破摔,整天拖着双破鞋,头发乱蓬蓬的像柴草一样,再不成人了!

一天,恒娘问朱氏:“我的法术怎么样?”朱氏说:“妙倒是很妙,但弟子我却解不透其中奥妙。先放纵男人,这是为什么?”恒娘道:“你没听说过吗,人都是喜新厌旧,重难轻易?男人宠爱小妾,不一定是因为她生得美,而是刚娶进门觉得新鲜,又难得同床一次。现在放纵他,让他尽情享受,山珍海味也有吃厌的时候,更何况野菜羹呢?”朱氏又问:“先毁了盛妆,又再盛妆炫耀,这又是为什么?”恒娘回答:“让他不注意你一段时间,乍见之下,则如久别重逢,又见你艳妆浓抹,就像刚娶的新妇,这好比穷人突然得到肉食,再看粗米就难以下咽了。但又不马上满足他,于是她成了旧人,你成了新人,得到她容易,得到你却很难,这就是你变妻为妾的办法了。”朱氏十分喜欢,和恒娘结成闺中密友。

过了几年,恒娘对朱氏说:“我们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一样,我不应当对你隐瞒我的生平。过去我一直想跟你说,只是怕你疑虑。现在马上要分别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狐狸,幼年时被继母卖到京都中。我丈夫对我很好,所以不忍心和他立即诀别,一直待到今天。明天我父亲仙逝,我回去省亲,再不会回来了。”朱氏听说,拉着恒娘的手唏嘘落泪。第二天一早去看恒娘,见狄氏全家惊慌,原来恒娘突然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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