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9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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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折狱》原文

折狱淄川县的西崖庄,有一个姓贾的被人杀死在路上。隔了一夜,他的妻子也上吊死了。贾某的弟弟告到县官那里。当时浙江的费祎祉在淄川做县令,亲自去验尸。他看到死者的包袱里包着五钱多银子,知道不是谋财害命。又传来两村的邻居审问了一遍,没有什么头绪。他也没有责打他们,就把他们放回去种地了,只是命地保仔细侦察,十天向他汇报一次情况。过了半年,事情渐渐松懈。贾某弟弟埋怨费县...

折狱

淄川县的西崖庄,有一个姓贾的被人杀死在路上。隔了一夜,他的妻子也上吊死了。贾某的弟弟告到县官那里。当时浙江的费祎祉在淄川做县令,亲自去验尸。他看到死者的包袱里包着五钱多银子,知道不是谋财害命。又传来两村的邻居审问了一遍,没有什么头绪。他也没有责打他们,就把他们放回去种地了,只是命地保仔细侦察,十天向他汇报一次情况。

过了半年,事情渐渐松懈。贾某弟弟埋怨费县令心慈手软,多次上公堂吵闹。费县令生气地说:“你不能指出谁是凶手,想叫我用酷刑拷打良民吗?”呵斥他一顿,把他赶了出去。贾某的弟弟无处申诉冤情,气愤地把哥哥嫂子埋葬了。

一天,县里逮来几个逃税的人。其中有一个叫周成的害怕责打,告诉县令说钱粮已经筹办足了。他从腰里取出银子,交给费县令验视。费县令查看完了,问他:“你家住在哪里?”回答说:“某村。”又问:“离西崖村几里路?”回答说:“五六里。”“去年被杀的贾某是你什么人?”回答说:“我不认识那个人。”费县令勃然大怒说:“你杀了他,还说不认识?”周成竭力辩解,费县令不听,严刑拷打,他果然认罪了。

原来,贾某的妻子王氏要去亲戚家,她没有首饰觉得很羞愧,闹着叫丈夫到邻居家去借。丈夫不肯,妻子便自己去借。她非常珍惜这些首饰,回来的路上,便从头上卸下首饰将它们包在包袱里,塞进袖筒。等回到家,伸手一摸,首饰没有了。王氏不敢告诉丈夫,又没有办法偿还邻居,懊恼得要死。这天,周成正巧拾到了首饰,知道是贾某妻子丢的。周成趁贾某外出以后,半夜从墙上爬过去,想以首饰要挟和贾妻苟合。当时正是热天,王氏睡在院子里,周成悄悄走近她将她强奸。王氏惊醒,大声喊叫。周成急忙制止,留下包袱把首饰还给她。事已至此,王氏嘱咐他说:“以后不要来了,我家男人很凶,让他知道了,你我都得死!”周成怒气冲冲地说:“我给你的东西够到妓院嫖好几宿的!难道只一次就能抵偿了吗?”王氏安慰他说:“我并不是不愿与你交好,我男人常常闹病,不如慢慢等他病死就行了。”周成走后,杀了贾某,夜里又到王氏家说:“现在你男人已经被人杀了,请按你说的办!”王氏听了大哭起来。周成害怕惊动邻居,逃走了。天明后王氏也死了。

费县令查明实情,将周成判刑。大家都佩服费县令断案如神,但不知他察明案情的缘故。费县令说:“事情并不难办,只是要随时随地留心罢了。当初验尸的时候,我见包银子的包袱绣着万字文,周成的包袱也一样,是出自一人之手。等审问他时,他又说不认识贾某,言词搪塞,神态异常,所以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淄川县有个叫胡成的,与冯安在同一个村子,两家世代不和。胡家父子很霸道,冯安曲意同他交往,胡家却终不信任他。一天,他们一块喝酒,略有醉意,两人说些心里话。胡成吹嘘:“不要忧愁贫穷,百把两银子的财产不难弄到手!”冯安认为胡成并不富裕,在吹牛,故意讥笑他。胡成一本正经地说:“实话告诉你,我昨天在路上遇见一个大商人,车上装着很多财物,我把他扔进南山的枯井里了。”冯安又嘲笑他。胡成有个妹夫叫郑伦,托胡成购买田产,在胡成家寄存了几百两银子。胡成就全部拿出来在冯安面前炫耀,冯安相信了。散席以后,冯安偷偷写状纸告到县衙。

费县令拘捕胡成对质审问,胡成说了实情,费县令又问郑伦和田产主,都说是这样。于是就一块去察看南山枯井,一个衙役用绳子吊着下去,发现井中果然有一具无头尸体。胡成大吃一惊,无法辩白,只能大喊冤屈。费县令生了气,命人打嘴几十下,说:“证据确凿,还叫冤屈!”用刑具将他锁了起来。却不让弄出尸体,只是告知各村,让尸主呈报状子。

过了一天,有个妇人持状纸来到公堂,声称自己是死者妻子,说:“我丈夫何甲,带着数百两银子出门做买卖,被胡成杀死。”费县令说:“井中确实有死人,但未必就是你丈夫。”妇人坚持说是。费县令就命把尸体弄出井来,众人一看,果然是妇人的丈夫。妇人不敢到跟前,站在远处号哭。费县令说:“真正的凶手已经抓住了,但尸体不完整。你暂时回去,等找到死者的头颅,立即公开判决,让胡成偿命。”接着把胡成从狱中唤出来,呵斥说:“明天不将头颅交出来,就打断你的腿!”叫衙役押他出去,找了一天回来,追问他,他只是嚎哭。费县令让衙役把刑具扔在他面前,摆出要用刑的样子,却又不动刑,说:“想必是你那天夜里扛着尸体慌忙急迫,不知将头掉到什么地方了,怎么不仔细寻找呢?”胡成哀求县官准许他再找。

县令问妇人:“你有几个子女?”回答说:“没有。”县令问:“何甲有什么亲属?”“只有一个堂叔。”县令感慨地说:“年轻轻就死了丈夫,这样孤苦伶仃以后怎么生活呢?”妇人又哭起来,给县令磕头请求怜悯。县令说:“杀人的罪已经定了,只要寻找全尸,此案就完结了;结案后,你赶快改嫁。你是一个年轻少妇,不要再出入公门。”妇人感动地哭了,叩头下了公堂。

县令立即传令村里的人,替官府寻找人头。过了一宿,就有同村的王五,报称已经找到了。县令审问查验清楚,赏给他一千钱。又把何甲的堂叔传到公堂,说:“大案已经查清,但是人命重大,不到一年不能结案。你侄儿既然没有子女,年轻的寡妇难以生活,让她早点嫁人吧。以后没有别的事,只有上司复核时,你须出面应声。”何甲堂叔不肯让侄媳改嫁,费公从堂上扔下两根动刑的签子,甲叔再申辩,费公又扔下一签。甲叔害怕了,只好答应,退了下去。妇人听到这个消息,到公堂谢恩。费县令极力安慰她,又传令:“有谁愿买这妇人,当堂报告。”妇人下堂后,就有一个来投婚状的人,原来就是找到人头的王五。县令传唤妇人上堂,说:“真正的杀人凶手,你知道是谁吗?”妇人回答说:“胡成。”县令说:“不是,你与王五才是真正的凶犯!”二人大惊,极力辩白,叫喊冤枉。县令说:“我早已知道其中详情!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说明,是怕屈枉了好人!尸体没有弄出枯井,你怎么能确信就是你丈夫?这是因为在此以前你就知道你丈夫死在井里了!况且何甲死的时候还穿着破烂衣服,数百两银子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又对王五说:“人头在哪里,你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你之所以这样急迫,是打算早点娶到这妇人罢了!”两人吓得面如黄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县令用刑拷问二人,果然吐露了真情。原来王五与妇人私通已经很久,两人合谋杀了她的丈夫。恰巧碰上胡成开玩笑说杀了人,两人才想嫁祸于胡成。

费县令于是释放了胡成。冯安以诬告罪,打了顿板子,判了三年劳役。直到案子结束,费县令没有对一个人乱动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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