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哭》原文、注释、赏析

鬼哭

谢迁之变①，宦第皆为贼窟。王学使七襄②之宅，盗聚尤众。城破兵入，扫荡群丑，尸填墀③，血至充门而流。公入城，扛尸涤血而居。往往白昼见鬼；夜则床下磷④飞，墙角鬼哭。

一日，王生皞迪寄宿公家，闻床底小声连呼：“皞迪！皞迪！”已而声渐大，曰：“我死得苦！”因哭，满庭皆哭。公闻，仗剑而入，大言曰：“汝不识我王学院耶？” 但闻百生嗤嗤，笑之以鼻。公于是设水陆道场⑤，命释道忏度之。夜抛鬼饭，则见磷火营营⑥，随地皆出。先是，阍人王姓者疾笃，昏不知人者数日矣。是夕，忽欠伸若醒。妇以食进。王曰：“适主人不知何事，施饭于庭，我亦随众啖啖⑦。食已方归，故不饥耳。”由此鬼怪遂绝。岂钹铙钟鼓⑧，焰口瑜伽⑨，果有益耶？

异史氏曰：“邪怪之物，唯德可以已⑩之。当陷城之时，王公势正烜赫，闻声者皆股栗⑪；而鬼且揶揄之。想鬼物逆知其不令终耶？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鬼，愿无出鬼面以吓人也！”

【注释】①谢迁之变：顺治初年谢迁领导的一次农民起义。②王学使七襄：王昌胤，字七襄，一字雪园，山东淄川人。清初官至提督北直学政。③墀（chí）：台阶上的空地。④磷：鬼火。⑤水陆道场：佛教追荐亡灵的法会。⑥营营：往来飞动的样子。⑦啖（dàn）啖：吃。⑧钹（bó）铙（náo）钟鼓：法会上僧众所用的四种法器。⑨焰口瑜伽：僧众为超度饿鬼所做的法事。⑩已：消除。⑪股栗：双腿颤抖，指极端畏惧。

【点评】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对付恶者，当用恶的方法起不到效果时，不妨用善来感化他。为政是这样，为人处世也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