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原文、注释、赏析

龙（一）

北直界①有堕龙入村。其行重拙②，入某绅家。其户仅可容躯，塞而入。家人尽奔。登楼哗噪，铳炮③轰然。龙乃出。门外停贮潦水④，浅不盈尺。龙入，转侧其中，身尽泥涂；极力腾跃，尺余辄堕。泥蟠⑤三日，蝇集鳞甲。忽大雨，乃霹雳拿空⑥而去。

房生与友人登牛山，入寺游瞩⑦。忽椽间一黄砖上盘一小蛇，细裁⑧如蚓。忽旋一周，如指；又一周，已如带。共惊，知为龙，群趋⑨而下。方至山半，闻寺中霹雳一声，震动山谷。天上黑云如盖，一巨龙夭矫⑩其中，移时⑪而没。

章丘小相公庄，有民妇适野，值大风，尘沙扑面。觉一目眯⑫，如含麦芒，揉之吹之，迄⑬不愈。启睑而审视之，睛固无恙，但有赤线蜿蜒于肉分⑭。或曰：“此蛰龙也。” 妇忧惧待死。积三月余，天暴雨，忽巨霆一声，裂眦而去。妇无少损。

袁宣四⑮言：“在苏州，值阴晦，霹雳大作。众见龙垂云际，鳞甲张动，爪中抟⑯一人头，须眉毕见；移时，入云而没。亦未闻有失其头者。”

【注释】①北直界：北直隶，今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大部分和河南省、山东省小部分地区。②重拙（zhuō）：迟钝、笨拙。③铳（chòng）炮：火枪、土炮。④潦（lǎo）水：停而不流的积水。⑤泥蟠（pán）：蟠屈在泥污中。亦比喻处在困厄之中。⑥拿空：凌空。⑦游瞩：游览。⑧裁：同“才”。⑨趋：疾走。⑩夭矫：屈伸自如。⑪移时：少顷，一段时间。⑫眯（mí）：物入目中。⑬迄：终究。⑭肉分：肉里面。⑮袁宣四：名藩，字松藩，淄川（今属山东淄博市）人。康熙二年（1663）举人，拣选知县，有文名。⑯抟（tuán）：捏住，抓住。

【点评】龙是中国古代神话和民间传说中的神兽，它能大能小，变化无穷，可以上天入地，本领超强，是力和美的化身。即使神通广大，它也需要生存和发展的环境。环境不适，委屈泥蟠，蝇集鳞甲；环境适宜，腾云驾雾，凌空飞翔。

龙（二）

博邑有乡民王茂才，早赴田。田畔拾一小儿，四五岁，貌丰美而言笑巧妙。归家子之，灵通①非常。至四五年后，有一僧至其家。儿见之，惊避无迹。僧告乡民曰：“此儿乃华山池中五百小龙之一，窃逃于此。”遂出一钵②，注水其中，宛一小白蛇游衍③于内，袖钵而去。

【注释】①灵通：聪明伶俐。②钵：僧侣所用食具。③游衍：蜿蜒游动。

【点评】小白蛇偷偷逃出来，化为丰美机灵的小孩，虽说美好，但最终还是化为小白蛇，被和尚收在了钵里。世上自有神奇通灵之物，然而一物降一物，也自会有人降服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