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僧术》原文、注释、赏析

僧术

黄生，故家子。才情颇赡①，夙志高骞②。村外兰若，有居僧某，素与分③深。既而僧云游，去十余年复归。见黄，叹曰：“谓君腾达已久，今尚白纻④耶？想福命固薄耳。请为君贿冥中主者⑤。能置十千否？”答言：“不能。”僧曰：“请勉办其半，余当代假之。三日为约。”黄诺之，竭力典质⑥如数。

三日，僧果以五千来付黄。黄家旧有汲水井，深不竭，云通河海。僧命束置井边，戒曰：“约我到寺，即推堕井中。候半炊时，有一钱泛起，当拜之。”乃去。黄不解何术，转念效否未定，而十千可惜。乃匿其九，而以一千投之。少间，巨泡突起，铿然而破，即有一钱浮出，大如车轮。黄大骇。既拜，又取四千投焉。落下，击触有声，为大钱所隔，不得沉。日暮，僧至，谯让⑦之曰：“胡不尽投？”黄云：“已尽投矣。”僧曰：“冥中使者止将⑧一千去，何乃妄言？”黄实告之，僧叹曰：“鄙吝者必非大器。此子之命合以明经终⑨；不然，甲科⑩立致矣。”黄大悔，求再禳之。僧固辞而去。黄视井中钱犹浮，以绠⑪钓上，大钱乃沉。是岁，黄以副榜准贡，卒如僧言。

异史氏曰：“岂冥中亦开捐纳之科耶？十千而得一第，直亦廉矣。然一千谁贡，犹昂贵耳。明经不第，何值一钱！”

【注释】①赡：富足，丰富。②夙志高骞（qiān）：一向志在高飞。夙，平日，素日。高骞，高举，高飞，喻指飞黄腾达。骞，飞，举。③分（fèn）：情分。④尚白纻：尚着白衣，即为平民。白纻，指白纻所织的夏布。⑤冥中主者：迷信所谓阴世主持福禄之神。⑥典质：抵押物产。⑦谯让：责备。⑧将：持，拿。⑨合以明经终：当以贡生终老。明经，明清时代对贡生的敬称。⑩甲科：明清时进士的通称。⑪绠：汲水用的绳子。

【点评】鄙吝之徒非大器，天阶有路不能通。黄生颇有才情，一心志在仕途，却屡试不中，考了十几年依然是个穷书生。我们在笑谈黄生的迂腐酸气之时，不是更能感受到人物的辛酸和科场的黑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