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堪舆》原文、注释、赏析

堪舆①

沂州宋侍郎君楚家，素尚堪舆；即闺阁中亦能读其书，解其理。宋公卒，两公子各立门户，为父卜兆②。闻有善青乌之术③者，不惮千里，争罗致之。于是两门术士，召致盈百；日日连骑遍郊野，东西分道出入，如两旅。经月余，各得牛眠地④，此言封侯，彼言拜相。兄弟两不相下，因负气不为谋，并营寿域，锦棚彩幢，两处俱备。灵舆至岐路，兄弟各率其属以争，自晨至于日昃，不能决。宾客尽引去。舁夫凡十易肩，困惫不举，相与委柩路侧。因止不葬，鸠工⑤构庐，以蔽风雨。兄建舍于旁，留役居守，弟亦建舍如兄；兄再建之，弟又建之：三年而成村焉。

积多年，兄弟继逝；嫂与娣始合谋，力破前人水火之议，并车入野，视所择两地，并言不佳，遂同修聘贽⑥，请术人另相之。每得一地，必具图呈闺闼，判其可否。日进数图，悉疵摘之。旬余，始卜一域。嫂览图，喜曰：“可矣。”示娣。娣曰：“是地当先发一武孝廉。”葬后三年，公长孙果以武庠⑦领乡荐。

异史氏曰：“青乌之术，或有其理；而癖而信之，则痴矣。况负气相争，委柩路侧，其于孝弟之道不讲，奈何冀以地理福儿孙哉！如闺中宛若⑧，真雅而可传者矣。”

【注释】①堪舆：相地形、看风水。②卜兆：选择墓地。兆，墓域。③青乌之术：风水之术。④牛眠地：风水好的墓地。⑤鸠工：聚集工匠。⑥聘贽：聘礼。⑦武庠：武秀才。⑧宛若：汉代女子名，后指称妯娌。

【点评】1.世间的所有学问皆是人学。堪舆风水，仰观天象，俯察地理，来辨吉凶祸福，是人学中的精髓。而人学的要义，于己在做人，于人在成人。故事告诉我们：宋氏兄弟不孝不悌，有违人学，丢弃了人道，只有死路一条。

2.与兄弟阅墙相反的是妯娌和睦。兄弟二人死后，宋氏妯娌当机立断，快速下葬，见识过人。她们是蒲松龄讴歌的对象，也是对“女子无才便是德”封建思想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