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太原狱》原文、注释、赏析

太原狱

太原有民家，姑妇皆寡。姑中年，不能自洁，村无赖频频就之。妇不善其行，阴于门户墙垣阻拒之。姑惭，借端出妇①。妇不去，颇有勃谿②。姑益恚③，反相诬，告诸官。官问奸夫姓名。媪曰：“夜来宵去，实不知其阿谁，鞫④妇自知。”因唤妇。妇果知之，而以奸情归媪，苦相抵。拘无赖至，又哗辨⑤：“两无所私，彼姑妇不相能，故妄言相诋毁耳。”官曰：“一村百人，何独诬汝？”重笞之。无赖叩乞免责，自认与妇通。械妇，妇终不承。逐去之。妇忿告宪院⑥，仍如前，久不决。

时淄邑孙进士柳下令临晋，推折狱才，遂下其案于临晋。人犯到，公略讯一过，寄监讫，便命隶人备砖石刀锥，质理⑦听用。共疑曰：“严刑自有桎梏，何将以非刑折狱耶？”不解其意，姑备之。明日，升堂，问知诸具已备，命悉置堂上。乃唤犯者，又一一略鞫之。乃谓姑妇：“此事亦不必甚求清析。淫妇虽未定，而奸夫则确。汝家本清门，不过一时为匪人所诱，罪全在某。堂上刀石具在。可自取击杀之。”姑妇趑趄⑧，恐邂逅抵偿，公曰：“无虑，有我在。”于是媪妇并起，掇石交投。妇衔恨已久，两手举巨石，恨不即立毙之；媪惟以小石击臀腿而已。又命用刀。妇把刀贯胸膺，媪犹逡巡未下。公止之曰：“淫妇我知之矣。”命执媪严梏之，遂得其情。笞无赖三十，其案始结。

附记：公一日遣役催租，租户他出，妇应之。役不得贿，拘妇至。公怒曰：“男子自有归时，何得扰人家室！”遂笞役，遣妇去。乃命匠多备手械，以备敲比⑨。明日，合邑传颂公仁。欠赋者闻之，皆使妻出应，公尽拘而械之。余尝谓：孙公才非所短，然如得其情，则喜而不暇哀矜矣。

【注释】①出妇：休妇。出，休弃。②勃谿：家庭中争吵。③恚（huì）：恼恨，发怒。④鞫（jū）：审问。⑤哗辨：高声争辩。辨，同“辩”。⑥宪院：提刑按察使司，主管一省刑狱司法的衙署。⑦质理：审讯案件。⑧趑（zī）趄（jū）：想前进又不敢前进，形容疑惧不决。⑨敲比：杖击威逼。

【点评】1.此类案件一着不慎非常容易成为冤案，孙公巧用人性中的弱点——情，出其不意地采取非常手段，洞悉了婆媳二人对无赖的不同态度，破得此案。由此看出孙公处理复杂案件的非凡能力，思维的突破性非同一般，值得学习。

2.将人抓起来也是一种保护，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孙公就用非常手段保护了欠租户，让那些欠租户家中的主劳力（男人）还能正常参加生产劳动，使家不至于坍塌。爱民护民如此，才是真正的清官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