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原文、题解、注释、赏析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juàn）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ào）。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qīn）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题解】唐肃宗乾元二年，关中地区闹饥荒，民不聊生。这年秋天作者弃官到现在甘肃天水，又辗转到四川。在亲友的帮助下，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畔建起了一座草堂，过上暂时安定的生活。他感到快乐和自足，于是歌唱春雨，寻花漫步，遣兴江边，以诗酒自娱。但是这种表面上的安逸掩饰不住贫穷，更不能冲淡他那一贯的忧国忧民情怀。上元二年秋天，一场暴风雨袭击了他的茅屋，再一次把他从浪漫的隐居生活中敲醒，让他面对现实忧思，于是写下了此诗。

【注释】1.挂罥：悬挂，缠绕。2.坳：低洼之处。3.俄顷：一会儿，顷刻之间。4.忍能：竟能忍心这样干。5.入竹去：跑进竹林。6.漠漠：阴沉迷蒙。7.秋天漠漠：秋季的天空浓云密布，一下子就昏暗下来了。8.布衾：布被。9.恶卧：睡相不好。10.娇儿恶卧踏里裂：指稚子睡觉时双脚乱蹬，把被里都蹬烂了。11.雨脚如麻：形容漏进屋子里的雨水密集。12.丧乱：指安史之乱。13.何由彻：怎样才能熬到天亮呢？14.安得：怎么才能得到。15.大庇：全部遮盖、保护起来。16.寒士：本指贫寒的读书人，这里泛指贫穷的人们。17.突兀：突然见到。

【串译】八月秋深，狂风怒号，卷走我屋顶上多层茅草。茅草乱飞，渡过江面，散落在对岸江边。飞得高的悬挂在高高的树梢，飞得低的飘洒沉落到低洼的水塘。南村的一群儿童欺负我年老无力，居然忍心当面抢东西。毫无顾忌地抱着茅草跑进竹林，我喊得唇焦口燥也没用，只好回来，拄着拐杖自己叹息。一会儿风停了，乌云黑得像墨，深秋的天色灰蒙蒙的，渐渐黑下来。布被盖了多年像铁板似的冷硬，孩子睡相不好把被子蹬破了。屋顶漏雨，床头没有一点干的地方，线条一般的雨点下个没完。自战乱以来睡眠很少，长夜床湿，怎能挨到天亮！怎么才能得到千万间宽敞高大的房子，普遍地庇护天下间贫寒的人们，让他们个个都开颜欢笑，房子不为风雨所动摇，安稳得像山一样？唉！什么时候眼前出现这样高耸的房屋，即使唯独我的茅屋被吹破，自己受冻而死也甘心！

【赏读提示】诗题本身很有趣。茅屋为秋风所破，为什么还要“歌诗一首”？是什么牵动了诗情呢？诗以描述开篇，完全是写实的手法。先写秋风的威力，“怒号”是其声势，卷走屋上茅草是其“战绩”；再写自己无可奈何的情状，面对这大自然的强者只好任其所为，眼看着自己的茅草渡江而去，高飞的挂在了树梢，低回的沉到了塘坳。面对大自然的暴力，作者表现得较为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耐心去欣赏它。但面对顽童的“趁风打劫”，却真动了肝火，如实地写出了自己的失态，是那样率真。与其说他是在和孩子们生气，不如说他是在和自己生气。他恨自己老迈年高，生活无依，一事无成，于国于家都没什么用了。也许还深责自己和小孩子们一般计较。总之，焦灼之后转为沉静，渐而苦苦地思索。大风过后，黑云涌来，秋雨是不请自来的了。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关注大自然的风云变化，而把心神集中在自己赖以生存的茅屋里。多年的贫困，多年的流离失所，他甚至做不起一床被子，而就是那床冰冷似铁的被子也让睡觉不老实的孩子蹬破了。满屋漏雨没有干爽的地方，可是秋雨却不管不顾地下个不停。这是怎样的生活啊!长夜漫漫，失眠了。而“自经丧乱”，已不知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洒泪沾襟又有什么用呢？突然，从沉思中振作起来，发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呼喊。这时理想战胜了现实，意志战胜了叹息。虽然他现在缺少“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住所，但是如果眼前突现这样的房屋，能够温暖天下寒士，他宁可独守茅屋，受冻而死！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呢？这是一种饱览民生疾苦、体察人间冷暖的济世情怀，就像他在兵荒马乱中写“三吏”“三别”一样。

这是一首歌行体的古诗，诵读时应注意，连续的韵脚变换体现了“歌”的特点，单行散句乃至长短句的错落搭配，又体现了“行”的动感。正因为有了现实的触动，有了内心的渴望，诗句才能这样不假修饰，从胸臆中自然涌现。诵读此诗要先叙事，后议论抒情，既要表现作者贫穷甚至恼羞成怒的窘状，也要表达作者博大宽广的胸怀。声音不必声嘶力竭，也不能过度自我张扬，诚挚地发出肺腑之言即可。

【推荐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