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十二字危机”》辽景宗皇后萧燕燕传记

45　太后的“十二字危机”

乾亨四年（982年）九月二十五日，耶律隆绪在辽景宗灵柩前即位，成为新皇帝，年仅十二岁。萧皇后奉遗诏摄政，成为萧太后。太后给世人的印象，常是老年人，可是萧燕燕成为太后时，只有二十九岁。

按理说，早在六年前，萧燕燕已经与辽景宗共同处理国家大事，在朝政中已有很大的权威，所以辽景宗才可能正式下诏“书写燕燕言亦称‘朕’暨‘予’，著为定式”，宣布燕燕与他有着同等的地位和权力。再加上萧燕燕已生育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夭折的除外），在后宫中的地位无可动摇。更重要的是，辽景宗临终遗诏，令耶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皆听燕燕命令，这都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所以，当辽景宗撒手人寰，萧燕燕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尊贵之人，辽朝的任何人员皆当无条件地听从她的命令。

可是，在这个时候，萧燕燕表现出了常人不及的睿智与态度。

《辽史·列传第一》记载：

景宗崩，尊为皇太后，摄国政。后泣曰：“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耶律斜轸、韩德让进曰：“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这个场面一定非常具有戏剧性。也许，身为朝廷重臣的耶律斜轸、韩德让也没有料到，素来敢于担当、无所畏惧的太后竟在他们二人面前表现出一个女性需要保护的态度，如此谦卑近人，这是最能体现太后对他们二人的信赖了。

《辽史》中对萧太后的记载

耶律斜轸与韩德让，本来就是敢于担当的大丈夫，在萧燕燕这么一个举动下，更是激发起甘愿为燕燕为王朝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万丈豪情，于是进前一步说：“只要信任我们，就不必有任何忧虑！”

确实如此，这二人不仅有激情有担当，更是屡经考验、力挽狂澜的辽朝重臣。

耶律斜轸已在军队中树立了极高的威信，高梁河之战中，他与耶律休哥分左右翼夹击，大败宋军，建立了不世功勋，让辽军扬眉吐气。而在白马岭之战、满城之战等战役中，耶律斜轸总是以类似“拯救者”的方式出现，保全了战败后的辽军。如今，他已经担任南院大王。

韩德让则在艰难的南京保卫战中展现出非凡的素质，被征入朝，迁升为南院枢密使，兼行营都部署，成为统御汉军的最高职官。

耶律斜轸、韩德让均为萧燕燕的铁杆支持者。耶律斜轸一直感念萧思温的知遇之恩，娶萧燕燕侄女为妻后，更是全力拥护；而萧燕燕成为太后以后，还特地让皇帝与耶律斜轸互换弓箭鞍马，约为兄弟。这样一来，根本无人能够离间这样的同盟。韩德让曾与萧燕燕有过婚约，萧燕燕成为皇后以后，韩德让自然也就不能有那种想法了，但对萧燕燕忠心不二；而萧燕燕当年破例为韩匡嗣求情，韩德让不能不感念这份恩情。有了这二人的忠心守护，政权的过渡就有了很好的保障。

不过，主心骨还是萧燕燕。就像高明的国手为病人把脉，萧燕燕也在洞察着辽朝的整体局势，并作出诊断结果。她对耶律斜轸、韩德让说的十二个字，极其精准地概括了当时最大的危机，我们不妨称其为“十二字危机”。

首先，“母寡子弱”向来都是朝政更替时的致命弱点。远的不说，就说20多年前的后周，皇帝柴荣何等英明，只是他一死，成为寡妇的太后和年幼的皇帝便成为典型的“母寡子弱”，即便赵匡胤颇为仁义，但也还是发动兵变，夺取了政权。此时的萧太后与小皇帝，无疑也面临这样的危险。

其次，“族属雄强”，主要指宗族势力十分强大，在辽朝历史的每一次皇权交替时期都会兴风作浪，从而造成不可预知的变数。当年述律太后称得上辽太祖之后最有实力的当权者了，可是架不住宗族主要势力拥护辽世宗，最终失败。辽景宗时期，喜隐等人之所以敢一而再地谋反，也是仗着宗族的部分势力。宗族和下属雄强，就必然对皇权有所制约，甚至有所觊觎。而辽景宗的病逝、“母寡子弱”的现状，正为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提供了难得的机会。谣言已在传播，挞剌干乃万十醉后言及宫廷秘事，论罪当处死，但杖责后便赦免了他。

第三，“边防未靖”，则主要指虎视眈眈的宋朝。辽朝虽然在高梁河之战中扭转了局面，但整体而言，宋朝的综合国力要高于辽朝。辽景宗最后一年的南伐失败，无疑会反过来激发宋太宗的斗志；而辽景宗之死，必然会引发宋太宗的新一轮北征——这是板上钉钉、迟早会发生的事情。此外，西南面的党项部也是劲敌。

面对这样的“十二字危机”，以萧燕燕为核心的力量迅速行动起来。

韩德让主要处理“族属雄强”的危机：他首先担任总宿卫事，率领侍卫军保护好皇宫；再就是在特殊时期行雷霆手段，完全把那些宗族们隔离开，使他们无法互相沟通；更严厉的措施在统和元年二月颁发：“禁所在官吏军民不得无故聚众私语及冒禁夜行，违者坐之”，就是不让人无故聚集私自说话，没有得到允许不可以晚上行动，违者就是犯罪。这些强硬的隔离措施，就像隔离病毒一样，在特殊时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耶律斜轸则稳稳地把控着军队的态势，并与耶律休哥、韩德威等人互为表里，对过渡时期的最高权力形成强大的铁甲保护。

耶律休哥、耶律勃古只、韩德威也是萧燕燕倚重之人。耶律休哥被任命为南面行军都统，全权负责南边事宜。担任南京留守的荆王道隐于统和元年（983年）正月十七日去世，萧太后任命耶律休哥为南京留守，仍然赐他南面行营总管印绶，总理边防事务，随即派遣使者赐耶律休哥以及奚王筹宁、统军使颇德等人汤药，命大臣持送耶律休哥的受命文书，晓谕燕地百姓，充分显示出对耶律休哥的信任和倚重。

此后，南京方面不断上奏宋朝的消息：先是宋朝派使者献犀带请和，萧太后一眼识破对方试探的意图，以宋使没有国书加以拒绝。紧接着，又传来宋朝在边境多方聚粮、宋军主将已到五台山的消息，萧太后对此十分警惕，诏令耶律休哥严加防备。涿州刺史安吉奏称宋军在黄河北岸修筑城池，萧太后命耶律休哥前往骚扰，使之无法完成。总之，有耶律休哥防御与宋接壤的南京道边境，萧太后心里便比较踏实。

与宋朝边境接壤的，还有山西路诸州。萧太后与群臣商议军国大事时，南院大王耶律勃古只上疏陈述，颇合萧太后心意。耶律勃古只以勇悍著称，萧太后便命他兼领山西路诸州事。

西南面的情况也是乐观的。辽景宗驾崩的当年，担任西南面招讨使的韩匡嗣也病逝，其子韩德威继任，有效地防御着党项各部。韩德威是韩德让的弟弟，兄弟同心，对萧太后十分忠诚。景宗尚未入葬前，韩德威便奏来好消息：党项十五部侵犯边境，以兵击破之。

此时，对于萧燕燕及其政权而言，除了内忧，还有外患。西南面捷报传来，可以放心一些；而南面的宋朝已在准备粮草，大战之象已有端倪，考验着萧燕燕及其新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