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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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真传》人物生平事迹简介

中州云起几歌仙,苦练勤修数汝先。几度弓腰明月下,何妨碎步铁窗前。袖舞辛酸艳蓉女,辫飞情焰叶含嫣。人民要汝添光热,珍重珠喉惜盛年。这是杰出戏剧家田汉赠送给着名豫剧表演艺术家陈素真的一首律诗。田汉是陈素真艺术上的一位知音,一位良师益友,他在这首诗中热情赞颂了陈素真的艺术道路和艺术成就。这首诗,可以说是陈素真艺术生涯的一个缩影,每一句诗,都包孕着深刻的含意。...


中州云起几歌仙,
苦练勤修数汝先。
几度弓腰明月下,
何妨碎步铁窗前。
袖舞辛酸艳蓉女,
辫飞情焰叶含嫣。
人民要汝添光热,
珍重珠喉惜盛年。


这是杰出戏剧家田汉赠送给着名豫剧表演艺术家陈素真的一首律诗。田汉是陈素真艺术上的一位知音,一位良师益友,他在这首诗中热情赞颂了陈素真的艺术道路和艺术成就。这首诗,可以说是陈素真艺术生涯的一个缩影,每一句诗,都包孕着深刻的含意。
在豫剧的广大观众中,人们一提起陈素真来,都称她是“河南梅兰芳”、“豫剧皇后” 、“豫剧大王”。一位艺术家,能获得这样三个崇高的荣誉称号,在豫剧发展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在戏曲界,也是罕见的,这是广大观众对陈素真的最好褒奖。
回溯陈素真半个多世纪的艺术生涯,她受到田汉的高度好评,获得观众送给她的三个殊荣称号,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

豫剧女演员的开路先锋


陈素真原名王若瑜。原籍陕西省富平县。一九一八年三月二十日生于河南省开封市。父亲王秉璋曾任兰封、临汝、洛阳等县县长,后因胡里僧受株连,遇难。王若瑜成了幼孤,孤苦伶仃,乳母又常常打她骂她,生活十分凄苦,整天在泪水的苦井里受熬煎。后来,乳母嫁给豫剧着名演员陈玉亭,她遂改名陈素真。
小素真整天生活在继父陈玉亭所在的戏班里,戏班可以说成了她的幼儿园,听的、看的、学的,尽是豫剧。那时戏班里都是男演员,大家都很喜欢小素真,她长得俊秀、伶俐,学啥象啥。父亲陈玉亭可以说是陈素真登上豫剧舞台的领路人,是她第一个启蒙老师。陈玉亭在开封一带颇有名气,有“红脸王”之称,擅长演关云长、赵匡胤等人物,唱功尤佳,每有对戏对唱的比赛,他总是占上峰。有一次在开封的庙会上,他和其他两个戏班打对台,三个戏台相距不远,声乐相闻。一个唱旦角的演员抱着小素真看戏,她见三个台下的观众差不多,攥紧小拳头,不服气地想: “等俺爸爸一出场,准赢! ”果然,陈玉亭出场后的第一句唱腔,就获得了个满堂彩,其他两个戏台的观众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到父亲的台下。父亲又赢喽! 小素真拼命给爸爸鼓掌,奶声奶气地喊着“好! ” ,心里笑开了花。在分享父亲这种屡赛屡胜的喜悦中,不仅培育了她对豫剧的爱恋之情,也铸成了她争强好胜的性格。
陈素真八岁时,父亲请当时河南着名男旦孙健德为师,教女儿学艺。孙健德艺术造诣颇深,胆识过人,豫剧名旦大都出其门下。当时豫剧还没有女演员,甚至后台也严禁女人进入。陈素真立志学艺,闯入禁区,没有勇气和志气是不行的; 陈玉亭让女儿去干这种破天荒的事,可以说是有点冒险; 而年愈七旬的老艺人孙健德敢于打破传统,破格收女徒弟,无愧是豫剧发展史上富有变革意义的一个壮举。
同陈素真一同拜孙健德为师的还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叫王守真,另一个叫张玉真。这三个女孩子,就成了豫剧发展史上的第一批女演员。小素真在三个女孩子中,是学得最快最好的。旧社会学戏,是被称作“打戏” 的,意思是说戏是打出来的。三个小女孩拜师时,她们跪在师傅面前,手里各举着一个板子,表示自己若学不会,甘愿老师打板子。可是陈素真在学戏期间,竟然从来没有挨过一次打骂。她天资聪颖,勤奋坚毅,记忆力强,接受能力超群,常常是学一遍就会了,最多也不过三遍。加上她非常勤快懂事,不论师傅在不在场,她都一丝不苟地练习。有时师傅不在,她还帮助王守真、张玉真学艺。孙健德常夸奖她: “这妮子,是棵好苗子,最有出息! ”
一九二八年陈素真十岁时,师傅决定让他的三个女徒弟在开封相国寺同乐舞台公演《日月图》。“坤角”演戏的海报一贴出,人们奔走相告,买戏票的人,拥挤如潮,结果造成了一次“狂满” 。演出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三个在戏台上还够不上椅子的小姑娘,英气勃勃地完成了坤角第一次登上豫剧舞台的奇勋,宣告女人不能演豫剧、不能进后台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观众对这次演出的热烈反响,成了“坤角”第一次登上舞台的颇有声势的庆典。
七十多岁的老艺人孙健德笑得合不拢嘴,观众对坤角演戏的热烈掌声,使他感到象母亲听到胎儿落地时的第一声哭声一样幸福和快乐。他激动地拍着小素真的肩头,以自豪、赞许的口吻说: “孩子,你们是咱豫剧的第一代女演员,是豫剧女演员的开路先锋啊! ”

从“倒好”到“满堂彩”


以开路先锋的英姿登上了豫剧舞台的陈素真,前进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天生嗓子不好,嗓音又尖又细,又劈又哑,够不上弦。师傅想尽办法也无法挽救,唱旦角不行了,只好给她改了行当,让她学生、净、丑。这种兼学多种角色的学艺生涯,对她全面学习豫剧各行当的基本功,颇有裨益。小素真一面学生、净、丑的剧目,同时也暗学旦角戏,总想有一天自己还能扮演旦角。一九三○年的一天,大约是父亲跟经理说了情,让女儿试试旦角戏,经理答应了。这真是喜出望外。演出剧目叫《反长安》,陈素真主演杨贵妃,地点仍在开封相国寺同乐园。陈素真又兴奋又紧张。开演了,她出场的第一句就砸了锅,嗓子嘶哑难听,引起了全场哄笑。陈素真更慌了,第二句更难听了,观众哄笑如雷。到第三句,观众就叫起倒好来了。小素真在台上羞得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倒好,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她没法再在开封演下去了。这如同一棵幼苗,遇上了一场冰雹。继父陈玉亭只好带她到杞县搭班跑野台子。当陈素真挥泪离开开封城时,她暗自发誓: “我不回汴雪耻决不罢休! ”
野台戏是一天三场演出,即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夜戏一场。小素真在一日三场的演出中,技艺日进。实践出真知。杞县,这个古代周国的故址,成了哺育陈素真艺术青春的摇篮。她宛如一棵被冰雹打蔫了的幼苗,在这古老而肥美的土地上,扎下根,发新枝,抽新叶,蓬蓬勃勃地成长起来。杞县那时还没有坤角,陈素真是全县唯一的一位女演员,她越唱越红,很快成了誉满全县的小主演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开封的倒好,变成了陈素真在艺术上发愤图强的动力,她卧薪尝胆,刻苦自励。一天演三场戏,本来已经累得口噪身乏,可她却每天还必去野地里喊唱练白,不管严寒酷暑,朔风大雪,她都坚持练嗓子。有一年腊月的一天大清早,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父亲和母亲怕她冻坏身子,大风雪天野外无人,一个姑娘去喊嗓子有危险,劝她不要去了。小素真在暖被窝里翻了几个身,她一想起开封的倒好,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穿上衣服,又跑到野外去练嗓子。在漫天风雪中,她亭亭玉立在冰天雪地之中,引颈练唱。她牢记师傅嘱咐她的话: 要有超人的演唱本事,不苦练是不行的。长辈让她冲风喊,她就冲风喊,让她冲水喊,她就冲水喊。为了练好嗓子,她吃尽了苦,流尽了汗,经过一年多的喊练,硬是练出了一幅金钟似的好嗓子,而且越唱越亮。
陈素真从小就有一股苦钻的劲头,勤于实践,勇于创新。一九三一年她刚刚十三岁,就大胆革新了豫剧传统化妆的旧格式,老样子,独创出画眉画眼及多式多样的贴鬓方法,使坤角的舞台形象更加美观。她还把这种新方法传授给司凤英、史彩云等,很快在豫剧界就推广开来。
也就在十三岁这一年,誉满杞县的陈素真已开始收徒教戏,第一个徒弟叫李金花,第二个叫陈素花。师徒间相亲相爱,两个徒弟称陈素真为姐姐。
陈素真在跑野台子时,常常会遇到点戏之事,地方上的乡绅地主,点什么戏,就必须唱什么戏,不管会不会,也得演。有一次戏班走到一个村庄,当地会首(豪绅族长)点了一出《八贤王说媒》,指名要陈玉亭和他女儿陈素真来演,让陈素真演柴郡主,但她不会这出戏。会首点的戏,演不成就要遭殃。管事的急得团团转。陈素真却一点不急,她从演戏后,就养成了一种难得的本事: 演戏前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她都镇定自若,丝毫不影响自己的演唱情绪。她勇敢地接受了扮演柴郡主的任务,一面扮戏,一面请会这出戏的老演员教词、教腔、讲身段,她宛如海绵一般,一点一滴地吸收进来。到演出时,台帘一挑,舞台上的柴郡主,居然有板有眼,一字不差地唱起来,表演动作也都合乎规矩。周围的同事开始为她捏一把汗,这时都惊喜不已。老艺人对她这种惊人的接受能力也赞不绝口: “这妮儿真机灵! ”陈素真在这个村子演了四天戏,居然现赶现学了十一出戏,这真是一个奇迹。
陈素真学戏这样快,固然跟她天资聪慧有关,更重要的还应归于她勤奋好学。一学戏,即入迷,吃饭,走路,甚至睡梦中,都在苦学深钻。每天下戏,父亲请别的老艺人给她教戏时,她不顾劳累饥渴,总是专心致意地学习,不学好,不甘心。这样学了两年,一般旦角戏她都学会了,象《穆桂英征东》、《樊梨花征西》、《姚刚征南》、《燕王征北》,所谓“四小征” ,她都掌握了。当时的旦角,只有能演这“四小征”,才算是文武全才的台柱。陈素真能演各种角色,正旦、青衣、彩旦、花旦、泼旦,她都能拿得起来,而且演啥象啥,象《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双燕公主》等唱念做打俱全的热闹戏,她也都很擅长。
陈玉亭见自己女儿崭露头角,喜不自禁。他对女儿的期望也日益增高,又下厚礼聘请了当时的一个名演员教女儿学戏。这个名演员一看陈素真才气出众,怕教会了她,影响和超过自己,所以并不传授自己的拿手戏《阴阳河》,只教了她一出 “冷”戏《三上轿》。这出戏从始至终,主要是一个角色干唱,站着唱,走着唱,坐下唱,唱腔又平平淡淡,乏味得很,戏迷听之入睡,一般观众越听越腻,听一会就退场了。这出戏,在当时是有名的“送客戏”,要让观众散场,只要一唱这出戏,观众就被它“送”走了。
陈素真学会了《三上轿》,倒发了愁,唱这出 “送客戏”,把观众唱走了,多丢人呀! 照老腔唱下去,不行。要唱戏,就要把观众吸引住。她下决心把这出 “冷”戏变成“热”戏。她想起继父陈玉亭和着名丑角李德山,这两位老艺人都能把死戏唱活,把老腔翻新,这才叫真本事呢。她要以老一辈艺人为榜样,立志改革、创新,非把《三上轿》变成自己的拿手戏不可。她分析了《三上轿》主人公崔氏的心理变化,她明知到了张府定是一死,三次上轿就是三次死别,哀痛悲愤之情,一次比一次加重,要唱出崔氏感情的起伏变化,有怨愤、有抽咽,有哀诉,有嚎眺,最后横下一条心,断然上了轿,此时反从容坚定,正气凛然。她根据这种感情一浪高一浪的变化,按情行腔,一腔一调地加以翻新,使字字声声都含情,唱腔随感情的起伏而跌宕; 在豫剧的各个板头中,独创了不少全新的唱腔,特别在慢板的运用上,更是独树一帜; 在行腔时,注意发挥女性的特点,多运用中音、顶音、真假嗓参用,又增加了颤音; 在唱腔的变化上,她采取了“欲放先收” 、“欲扬先抑”的方法,在抒发奔放、高昂之情之前,先把声音放轻,到紧要关节,猛然加重气力,这样更显出气力宏大,更能表达情感。《三上轿》经她一改,面目全新了,她精心创作的好多新鲜而悦耳的新唱腔,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当《三上轿》公演时,出场后的第一句慢板,就获得了满堂唱彩,接着一句又是一个满堂好。掌声、叫好声好象开了锅似的。一出“冷”戏真的变成了“热”戏,一出 “送客戏”变成了她的拿手戏,变成了最受观众喜爱的一剧目,成了陈素真早期的代表作之一。它标志着陈素真这棵艺术幼苗已经成材,已经开花结果,开始进入了旺盛的创造时期。
陈素真对豫剧唱腔的革新和创造,做出了重大贡献。她从一九三二年春开始,创造了很多新唱腔,这些新唱腔很快在豫剧界传播开来,后起旦角,无人不学她的唱腔。如常香玉的《断桥》和《银平公主》中,马金凤的《穆桂英挂帅》中,阎立品的《秦雪梅》中等等,都学用了陈素真的唱腔。
在杞县跑了四年野台子,在陈素真的艺术生涯中,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这个年仅十四岁的豫剧女演员的开路先锋,已誉满豫东,红极一时了。
一九三四年秋,陈素真满怀豪情壮志,重返开封,她仍然在相国寺的同乐园演出。四年前陈素真就是在这里演《反长安》失败而含泪离开的,这次她决定在这里仍然用《反长安》打炮。从哪里跌倒的还从哪里爬起来。
这时在开封的永安,永乐两个园子,正有两个很红的坤角在演戏,观众很欢迎,场场客满。陈素真在同乐园的演出无形中跟永安、永乐两个园子成了唱对台的竞赛局面。陈素真在这种三班对峙的情况下,拿出自己当年的砸锅戏,这简直太冒险了。人们不禁为她捏一把汗,担心她这一次如果再打不响,在开封就很难翻身了。有人劝她改唱自己的拿手戏,陈素真却非要演《反长安》,这真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观众对这个四年前在台子上哭鼻子的小坤角也很感兴趣。这个跑野台子的演员,竟敢在两个名演员最卖座的时候摆擂台,要翻身、雪耻,胆子可真不小哟!
陈素真自己却信心十足,雄姿英发。她心想: 四年前在这里得了倒好,今天我非要在这里赢得满堂彩不可! 与开封的名角打对台,正好比试比试,谁高谁低,就打打擂台吧,让观众来评一评吧,他们永远是最公正的鉴赏家。
《反长安》又开演了! 看,陈素真扮演的杨贵妃出场了,她那传神的亮相,一下子就把观众抓住了,她卯足了劲,第一句唱就获得了个满堂彩! 第二句、第三句……,掌声、叫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它响亮地宣告: 陈素真回汴雪耻的第一炮打响啦!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陈素真在四年跑野台子中用汗水、心血换来的艺术硕果,现在要收获了。如果说杞县是陈素真艺术青春的摇篮的话,那么开封就可以说是她艺术的故乡。她把几年来所学的重头戏一个接一个拿出来,奉献给开封的观众,一天一出新戏,一个月之内,没有重复剧目,场场戏都有人满之患。一出又一出的剧目,一颗又一颗的硕果,使故乡的观众大饱眼福。
在永安、永乐两个园子的戏班却相形见绌,上座一天不如一天,两个戏班的主演甘拜下风,相继离去。陈素真在对台中获得了全胜,誉满古城。
有志者事竟成。十六岁的陈素真回汴雪耻的志向圆满实现了。这时,她又拿出了《三上轿》,一下子轰动了汴城,“陈素真热”达到了高潮,观众如醉如痴,街谈巷议,一时形成了全城学唱《三上轿》的热潮,《三上轿》唱段,回荡全城。观众盛赞她的创新精神,赞赏她那优美悦耳的唱腔和精湛的表演,称她是“河南梅兰芳”。陈素真上街,不少人见她都有几分自豪地说: “咱河南的梅兰芳来啦! ”但此时陈素真还没有看过梅兰芳的戏,也不知道梅兰芳有哪些艺术成就。她获得这样的称誉,完全是她在继承豫剧传统的基础上,在实践中勇于探索,不断提高自己艺术造诣的结果。“河南梅兰芳”的桂冠,成了她攀登豫剧高峰的第一个光辉里程碑。

登上“豫剧皇后”的宝座


一九三五年初,陈素真开始与着名戏剧家、豫剧活动家樊郁(粹庭)合作,创立了豫声剧院,这是豫剧发展史上第一个新式剧场。陈素真是剧院的主演,樊郁是编剧和导演。一位青春焕发、技艺超群的演员,一位立志改革,创作才能出色的编导,这两个人的通力合作,各扬其长,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对豫剧事业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具有重大影响。
豫声剧院很快就成了当时豫剧改革的一个中心。剧院在破台前夕,樊郁领着陈素真等熟悉剧场设备,陈素真看着那宽敞的新式剧场,那道具齐备的舞台,那艳丽的、光闪闪的新行头、新服装,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站在那舞台上,陈素真仿佛感到眼前呈现出一个广阔天地,一个任自己凌空翱翔的天地。
大年初一为破台日,樊郁一改演喜剧的迷信传统,却破格演了一出悲剧、《白莲花》。接着,在一年内陈素真相继主演了樊郁为她编导的《凌云志》、《义烈风》、《三拂袖》、《柳绿云》、《霄壤恨》、《女贞花》、《涤耻血》。陈素真的艺术创造很快就进入了最旺盛时期。她全身心地投入艺术创造之中,从化妆、服装、身段、姿式到唱腔、表情、眼神、念白、做打等,她都呕心沥血,精雕细刻。她最心爱的一件东西就是一面随身携带着旧镜子,除化妆时使用外,平时一有时间,就拿出来,对着它练习面部表情,把喜、怒、哀、乐、惊、恐、忧、思、悲、愁、怕、急、愤、焦、烦、闷、哭、泣、恼、痛、嫉……等各种不同的情绪、心理,都一一通过面部表情维妙维肖地表达出来,有时要把同一种感情表现出不同的分寸,恰到好处,她要多次细细揣摩,运用大量准确而真实的细节来表现。那面镜子照不出她的全身,为了练习身段,她就借助日影、月亮、灯影来观察自己的动作,樊郁见她练工这样刻苦,很感动,便给她卖来一面大穿衣镜。陈素真如获至宝,每天下戏之后,她就象吸附在镜子前面一样,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镜前地面撒满了汗水。豫剧过去没有什么水袖功,豫声剧院用的戏装都是京戏的服装,陈素真开始穿上长水袖戏装时,曾踩过、挂过,也曾绕在手上抖不开。为了练好水袖功,她做了成千上万遍,常常练得手腕、胳膊酸痛难忍,她却仍苦练不止,有时忘记了吃饭。慢慢地水袖听话了,结合剧情需要,她练出了甩、拂、抡、盘、挑、扬、投、收、抖等功夫,真是随心所欲,运用自如,妙不可言。她的手劲似乎能达到三尺长纺绸水袖的末梢,轻如烟,柔似水,飘如云,抖如翅。在《三拂袖》等戏中,她能在一个大转身的动作中,使水袖轻柔地竖转一周,然后宛如游龙似地横拂一下,干净利落地收到腕上。那三尺长的水袖仿佛是有神经似的,能把她内心的复杂心理活动,各种情绪都表达出来,她那精妙的水袖功,常博得热烈掌声。樊郁十分钦佩她的创造精神和练工毅力,称赞她是一个 “天才的演员”。关于她的水袖功,后来曾得到许多表演艺术家的称赞,着名话剧表演艺术家朱琳,就曾把陈素真的一对水袖和世界着名芭蕾舞大师乌兰诺娃的那一双柔美双臂相比美。
风华正茂的陈素真,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新戏一出接一出地演出,每一出戏,都有所创新,有所提高,有所前进。樊郁编导的那些故事性强,情节曲折,唱腔新颖的剧本,经陈素真在表演上的再创造,无一不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京剧表演艺术大师程砚秋在一九三五年到开封时,特意来豫声剧院看陈素真主演的《义烈风》,看完后和樊郁称赞陈素真说: “这个孩子很有出息,有前途。”并要了剧本,后来又给陈素真寄来一幅对联,上写道:“清平白璧原无价,白马云龙自不群。”
陈素真这时已誉满中原,“中州云起几歌仙,苦练勤修数汝先”,豫剧的广大观众为她精湛的艺术魅力所倾倒。豫声剧院有五百个座位,这在当时是个相当大的剧场,但陈素真演戏时,却有观众一千五百人,其中有三分之二是站席。每逢一出新的“樊戏”一上演,都要造成一时的轰动,随着一出接一出的新戏的演出,赞誉一
浪高于一浪。一九三五年,一家报纸把陈素真这位豫剧女演员的开路先锋称为“豫剧皇后”,广大观众也都这样称呼她。

被封为“豫剧大王”


陈素真在豫声剧院时期,是她艺术趋于成熟的时期,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陈派”艺术。她除了在新编豫剧的表演、唱腔,化妆等方面有许多创新外,还和樊粹庭合作,改编了一些传统旧戏,《梵王宫》(又名《叶含嫣》),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剧目之一。这出戏原来被人称之谓“粉戏”、“色情戏”。改编中他们剔除了色情、冗杂的部分,加以再创作,“化腐朽为神奇” ,使之成为豫剧最流行的传统剧目之一,成为常演不衰,观众百看不厌的优秀剧目之一,也是陈素真在艺术上已经成熟的代表作之一。
在《梵王宫》中,陈素真调动了戏曲程式中唱、做、念、舞的各种形式,运用了大量来自生活而又加以典型化了的准确优美的动作,成功地塑造了一位奔放、纯真、多情、善良的妙龄少女叶含嫣的动人形象。在该剧中,她的表演真是精妙绝伦,脍炙人口。她不仅具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张表情丰富的脸,面颊、口形、眉毛,一颦一笑,无时无处不带戏,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能传情达意,剧中的几场重头戏,如“梵王宫” 、“思云” 、“探府”、“梳妆”和“洞房”中,多是凭借动作来表演的。其中“思云”、“探府”、“梳妆”三场戏,更是有口皆碑。以 “梳妆”为例,这是一场一句唱腔没有、一句台词没有的长达一刻多钟的独角戏,陈素真独出心裁地创造了 “耍辫” 、“穿衣” 、“耍扇”等绝技,巧妙地在转身的刹那间系上裙子,又在一个舞蹈动作上异常利落地穿上衣服,在观众还没有看清的一瞬间系上了扣子; 在“耍辫”和“耍扇”时,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她用右手挥舞折扇、左手甩动大辫、双脚走着蹉步,花样层出,千姿百态。她手中的折扇和着大辫上下翻滚,宛如花丛中的蝴蝶,又恰似嬉水蜻蜓,令人目不暇接,把叶含嫣要会见情人的那种急切、狂喜的心情和舞台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每演到这里,观众总是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这些表演,充分显示了她动作的准确性、丰富性和现实主义的表演风格,确实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不愧被人誉为“动作的大师” 。
一九三六年春,陈素真应上海百代公司的要求,在开封灌制了《三上轿》、《霄壤恨》、《柳绿云》等十张唱片,这是豫剧第一次灌制的唱片,很快流行全国。
同年,陈素真第一个把京剧的古装借鉴到豫剧中来,演出了《拷打寇承御》等古装豫剧。从此,豫剧的古装戏才流行起来。
一九三七年春,陈素真赴北平向范富喜学习武工。同年七月,与樊粹庭共同在河南商邱创建着名的狮吼剧团。抗战前后,陈素真满怀爱国热情,演出了《抗敌荣归》、《抗敌箭》等爱国题材的戏,鼓舞了群众的抗战斗志。一九三八年开封沦陷前夕,陈素真抛弃一切,离别家乡,她立誓: 决不给日寇、汉奸演戏! 表现了一个爱国艺人高尚的民族气节。
一九四○年秋,率狮吼剧团赴西安。在三山剧院演出,日感人满之患。观众又纷纷来信,要求演《三上轿》。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剧团就借用了易俗社的露天广场,广告一出,陕西各县的戏迷,都争先来西安,全市各旅馆也都有人满之患。广场能容纳四千人,第一天就卖出了六千张。此后与日俱增,盛况空前。一九四二年秋,陈素真演完《三拂袖》,观众都不走,掌声不断,她多次出来谢幕,观众却仍纹丝不动。她只好又临时加演了一出《断桥》。谁知观众仍不走,掌声如海潮翻腾,为了感谢观众的热爱之情,陈素真又清唱了一段观众爱听的《三上轿》。当时,真是台上台下,感情交流。西安的观众,对陈素真的表演艺术,高度称赞,被誉为“豫剧大王” 。

忠于艺术 为民义演


在西安演出时期,陈素真把自己演出的收入换成金子,托人打了一幅金牌,金牌的一面刻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 “忠于艺术” ,另一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以此来表示自己无限热爱艺术,忠于艺术的心愿。
有志不在年高。陈素真从小就立志攀登豫剧高峰,演戏,是她热爱的事业,她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艺术上了,戏演好了,就是自己最大的快乐和幸福,她心目中的艺术之宫,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个人在婚姻恋爱上的波折和不幸,恶霸豪绅的欺凌、剥削和同行艺人间的嫉恨、倾轧,荣华富贵的引诱,……都丝毫没有动摇过她对艺术的追求和忠贞。她从不讲吃喝,不讲穿戴,不求权势,不求富贵,她只讲艺术,一心扑在艺术上,整天陶醉在艺术创作活动之中。平时总吃粗茶淡饭,穿一身蓝裤褂,朴素端庄,文静深沉。观众在台下见了她,全说她台上台下判若两人,对她这样大名鼎鼎的演员,生活跟普通老百姓一个样,都赞扬倍至。有一次陈素真在街上无意中听人议论她: “台上象个仙女,台下象个猪。”她听了并不介意。这话不正好说明她在化妆和表演上的功效之大吗?陈素真在“河南梅兰芳” 、“豫剧皇后”、“豫剧大王”的崇高荣誉面前,并没有满足,她仍然孜孜不倦地探索着新的艺术高峰。
陈素真自幼受苦,她成了大红特红的豫剧名星后,并没有忘记千千万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穷苦人,每当在路旁,或在冰天雪地里看见要饭的小孩时,她心里就很难过,她决定用自己演戏的收入修建一所孤儿院。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樊粹庭,遭到反对。她与樊粹庭出现了分歧和裂痕,终于在一九四二年离开了狮吼剧团。
为了能更好地钻研艺术,她决心学习文化。一位叫汪震的先生曾教她识字,学会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离开狮吼剧团后,她为了求学,贸然从友赴重庆,结果是受骗上当,求学不成,却险些困死在山城。一九四三年,她听说河南连年大旱,灾情严重,她归乡之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洛阳,为救灾义演。在回洛阳的路上,陈素真目睹逃荒灾民,扶老携幼,背儿挑女,面黄肌瘦,步履艰难,她感到伤心。一到洛阳,虽然她在重庆患的疥疮尚未痊愈,刚开过刀,却立即搭班义演。
陈素真的义演是为了救灾济民,而她自己却险些遭害。洛阳有个大劣绅叫阎小山,外号叫大阎王,他要逼陈素真做歌女,他软硬兼施。陈素真严辞拒绝,这个大阎王恼羞成怒,他串通警察,破坏义演。头一天晚上,陈素真演出《叶含嫣》。她刚一出场,突然电灯灭了,她只好到后台等修好再演。不料闯进几个宪兵警察,硬诬她有意停演,“破坏治安” ,要把她捆走。陈素真据理力争,冷不防头上挨了一警棍,把头花打坏。陈素真拼力冲打,想挣脱警察的拦阻到台前向观众诉苦,几个警察被陈素真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慑住了,更怕台下的观众闹起来,只好悻悻溜走。电灯一亮,陈素真擦干眼泪重整头脸,继续演唱。
劣绅、官僚、警察的破坏、捣乱并没有就此罢休。有一次上街,警察无端罚她站了个把小时。又有一次坐车,在街上被拦住,不问青红皂白,硬在她右臂上打针,回去后就发起高烧来,右臂抬不起来。陈素真咬着牙坚持义演。
陈素真带病义演所得的一大笔赈灾之款,她满以为可以对灾民有所救济,万没想到她辛辛苦苦义演赚来的钱,灾民分文没得到,全被所谓赈灾会的官绅们下腰包了。陈素真对这伙吃灾民肉、喝灾民血的豺狼毒蛇,切齿愤恨,她义正辞严地找他们质问,他们却矢口否认。陈素真提出,以后义演的钱,由她直接给灾民送去,他们却不答应。赈灾会的头子是洛阳市国民党部头子,对陈素真的上诉不但置之不理,还对她起了歹意,强迫她作自己的摇钱树。无依无靠的女艺人,在人吃人的黑暗旧社会,那斗得这一伙地头蛇。她在走投无路的险境之中,曾想: 为了不失志丧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自杀来抗争。后来幸亏朋友援救,才逃离虎口。
一九四三年腊月到西安。一九四四年二月开始逃难,半年之内辗转于河南、湖北、陕西,长途跋涉,颠沛流离,受尽辛酸。同年夏天到洛阳,应崔兰田之邀,演出崔写的一个剧本。此时陈素真已怀孕七个多月,又正值酷暑,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挥汗如雨,为崔兰田演完了一个本子。一九四六年在西安时,又应樊郁之邀,教关灵凤学演《女贞花》等戏。同年秋,回到阔别八年的家乡开封。为了创办“素真小学” ,她又举行义演。在开封义演十五天,在一个能容万余人的大会场演出,场场客满,创了会场上座的最高记录。义演完了,当时河南省主席特给她送一块大匾,上面写四个大金字: “义举可风” 。
嗣后,又接到杞县赈灾之邀。陈素真对杞县有特别亲切的感情,跑野台子的四年中,她爱上了这里的观众,爱上了这里山山水水。尽管义演半个月已经很劳累,她却立即又接着为杞县义演了半个月。
陈素真是义演次数最多的豫剧演员之一,她要修一座“孤儿院”的愿望和她为民义演的壮举完全是一致的,陈素真一直把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比做鱼和水的关系。她从自己艺术成长的过程中,懂得了一个朴素而深刻的道理: 人民大众哺育了她的艺术青春。义演能减轻一点人民大众的苦难,这是陈素真的最大心愿。不管哪里,有危难,邀义演,她都不辞劳苦,欣然同意。
陈素真义演也出了名。真是“树大招风”,国民党伤兵也指名陈素真为他们演出《三上轿》。伤兵当时被老百姓骂为社会十害之一,他们无法无天,谁也不敢惹。陈素真愤然拒绝为伤兵演出,她躲了起来。伤兵们大吵大闹,先把剧场闹翻了天,接着又到陈素真家里闹,大搞打、砸、抢,并放风要挨家挨户搜查陈素真。陈素真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从开封逃到北平。
一九四八年底,陈素真应郑州群众剧院之邀,赴郑州演出,一下火车,就见满街的广告,上面写着“豫剧大王主演” 、“豫剧皇后陈素真主演”等吹棒的话,那些广告花红柳绿,琳琅满目,陈素真看着这个吹棒自己的广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认为,一个演员光靠眼花缭乱的广告招徕观众,不算真本事,这是江湖骗子的行径。艺术好不好,能不能吸引观众,只能靠真功夫。她觉得剧院这样到处贴广告,对她简直是一种侮辱。于是,她刚一见剧院经理,即要求他重新写广告,只许写陈素真三个字和演出剧目,其他吹棒的字句一概不写。开始剧院经理不肯重写,直到陈素真生气地声明: 如不改换广告,决不演出,马上就走。剧院经理才照办了。此事在豫剧界传为佳话。
群星舞台在德化街一个胡同里,很偏僻,又是个席棚,能容三千人,真是又背又大又冷,从来没上过的满座。陈素真演了一个月,天天客满,剧院经理满意地说: “这是剧场破天荒第一次。”
在演出半个来月的时候,陈素真接到一封匿名恐吓信,威胁她: 三天之内不送去一千元,枪弹相对。信上画有小刀和手枪,并注明送钱地址。陈素真并没有吓住,他打算亲自到送款地点去查探一下,若是索款人真有急难,她愿如数相助。但大家都不同意,并派了几个人左右保护着她。三天的期限安然过去了。到第五天清早,突然闯进一人,持枪问: “谁是陈素真?”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有的钻进床底,唯有陈素真面无惧色,坦然答道: “我就是。”又告诫持枪者: 有事单冲我说,不要危害周围的人! 持枪者见她不惊不慌,肃然起敬,收起枪说: “久仰大名,今日幸会,不愧为豫剧大王,佩服佩服! ”说完转身就走了。大家都夸陈素真临危不惧,有骨气。

人民需要这样的演员


陈素真在旧社会生活了三十二年,她痛恨欺压劳苦大众的统治者,有多少有钱有势的官绅、恶霸、地主拉她认干爹,她都一一拒绝了;有多少达官贵人用吃喝玩乐、金钱财富诱她下水,她都毫不动心; 她同情饥寒交迫的劳苦大众,想修孤儿院的心愿没能实现,她心里很不好受,一直念念不忘。有一次,她下戏回家,突然发现路边有婴儿啼哭,她赶紧跑过去,一看是穷苦人家扔掉的一个孩子,她立刻就抱回家来,喂自己的奶,把孩子养活起来。她这种高尚的人道情怀和母爱之情,受到群众的热烈称颂。
一九四九年解放了,陈素真日夜盼望的人民翻身作主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春节时,陈素真早已安排好与全家亲人欢度这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但一听人民政府组织慰问团,到商邱去慰问解放军,她立即和剧团一起赴商邱,为人民的子弟兵演出了几天,受到指战员的热烈欢迎。
一九五○年过了阴历十月,陈素真相继到宝鸡、汉口、开封等地演出,演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一阵“陈素真热” 。一九五一年在开封演出时,京剧艺术大师荀慧生看了《三拂袖》、《凤仪亭》,高度评价了她的表演艺术,也曾送给她一幅条幅相勉励。
一九五一年在西安组织了豫光剧社。京剧表演艺术大师尚小云看了她的戏,也高度赞扬了她的表演艺术,并寄条幅给陈素真予以鼓励。
一九五二年陈素真到武汉参加中南文艺会演,她演出了《三拂袖》,博得戏曲界的热烈称赞,陈荒煤同志代表文化部对她的演出,在大会上作了专题表扬。会演评奖时,她获得了最高荣誉奖。
会演期间,陈素真看了桂剧表演艺术家尹羲和粤剧表演艺术家郎筠玉等人的演出,取各兄弟剧种之长,用来丰富自己的表演手段。同时她也无保留地向不少兄弟剧种的演员传授了自己的表演艺术经验。有一天,她路过一个院子的门前,发现湖南花鼓戏的一个女演员正在院子里练习扇功。陈素真见她功夫欠佳,就走进院子,主动教她扇功,一直手把手教会了,她才离开,那个演员很感激她这种送艺上门的精神。
中南会演后,接着又参加了文化部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她被电召入京,并给代表们演出了招待戏《叶含嫣》,受到了代表们热烈的欢迎和好评。陈素真在会后,从桂剧尹羲那里移植了《拾玉镯》,从汉剧陈伯华那里移植了《宇宙锋》。
凡是移植别人的戏,陈素真从不生搬硬套,单纯摹仿。她都要取其所长,加以创新,一定要做到锦上添花。因此,经她移植的戏,都能较集中地表现出她的创造和特色,成为她的代表作。《宇宙锋》一戏,她经过苦心钻研,反复锤炼,把赵艳蓉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的哀怨、忧伤、愤怒、机智而又交织着恐惧的心理活动,不仅表现得很准确、真实、丰富、细腻,而且层次分明,有条有理,完全符合人物自身性格发展的逻辑。表演时,她把自己的水袖功夫集中在这出戏中,脸上、身上处处带戏,成功地塑造了赵艳蓉的艺术形象,这个戏成了陈素真后期的拿手戏,成为豫剧的一个保留剧目。《拾玉镯》,她集桂剧、京剧的优点,又加进了自己表演技艺。为了体验生活,她学养鸡,又学纳鞋底和绱鞋,通过一针一线地练,使表演中扎针和抽线的动作十分逼真,增强了生活气息。她对孙玉姣见到傅朋后的身段、神情,也进行了反复推敲,仔细揣摩,在两次拾镯、四次了望中,都作了不同而又连贯的表演,把孙玉姣见到情人那种又羞涩、又爱恋、又有几分害怕的复杂感情,一层层深入地描绘出来,表演分寸得体,恰到好处,其感情变化的脉络清晰可见,显示了陈素真高超的艺术功力。
一九五三年六月,陈素真到天水接收一个将要破产的剧团。一下火车,她一见来欢迎的剧团人员衣服褴褛的样子,就感到责任很重。常言道: “能带十万大军,不带戏子一班” 。要把一个接近破产的剧团整顿好,困难是很多的。陈素真决心不负甘肃省委的重托,把剧团办好。她连演两个月戏,自己分文未取,后四、五个月也只拿少许生活费,把收入全用在还剧团的外债,给大家置办新衣,改善伙食方面,全用在建团方面。她产后刚过满月,又投入了紧张的演出。在陈素真和全团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剧团开始振兴起来。同年九月,在兰州水北门五省会馆,成立“素真剧团” ,她任团长。
一九五四年陈素真被选为河南省人大代表,她怀着感激的心情为代表们献演了《拾玉镯》,受到大会的热烈欢迎。
一九五六年刚过完了春节,陈素真即参加了甘肃省委组织的慰问宝成铁路工人的代表团,沿着铁路干线,走到哪儿,演到哪儿,常常是一下车就化妆,演完了吃饭,吃完了再演。出发时带来了《叶含嫣》、《拾玉镯》两个剧目,满足不了工人的要求,又赶排了《盘夫索夫》、《日月图》、《打茶馆》等,受到工人们的赞扬。
同年十月,素真剧团和豫华剧团合并为兰州豫剧团,陈素真任总团长。随后率团到酒泉演出。十月返回兰州,应邀给兰州越剧团讲了《表演艺术》。
一九五六年陈素真到郑州出席第二次河南省人大代表会议。会议期间为代表们演出了《宇宙锋》。许多代表都劝她不要演这出戏,因为这是梅兰芳、陈伯华的拿手戏,又已拍成了电影,担心她演不出人家的水平。陈素真心里却早有了底,她仍按计划演出了《宇宙锋》。演出获得超出一般预料的巨大成功,受到了代表们的热烈欢迎。有的代表称赞陈素真的演出是一次“艺术享受的盛餐” ,许多代表热诚祝贺她演出了新水平,一见了她就向她伸大拇指。会后,陈素真又在郑州参加各地豫剧会演,她演出了《叶含嫣》、《拾玉镯》、《宇宙锋》,博得各地豫剧名演员的一致赞佩。嗣后在郑州又参加了河南省第一次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她向演员讲了演出《宇宙锋》、《叶含嫣》的表演经验及自己创作的身段动作、辫子、扇子、水袖等绝招,演员们不断报以热烈掌声,对“陈大姐”的表演技艺,赞不绝口。
在一九五六年郑州举行的各地豫剧会演大会期间,田汉看了陈素真的演出后,大为赞赏,接见了陈素真,在交谈中,田汉对陈素真在第一次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期间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对她在西安受到某些别有用心的工作人员的打击、诬陷,深表义愤、同情,他对象陈素真这样一位品洁艺精的表演艺术家被压制、被埋没,深感痛惜,当即建议陈素真到北京去演出。
一九五七年三月,陈素真到北京治嗓子,在田汉家住了一个月。田汉见她每天大清早就到院厅里练功,十分感动,挥笔写了《中州云起几歌仙》的诗篇,赠给了陈素真。
同年六月,陈素真随河北省豫剧团第一次到北京演出。田汉先安排她在中国文联大楼连演三场,请来了文艺界领导、文艺评论家来观赏她的表演艺术,受到一致的好评。着名戏剧家欧阳予倩带病看了陈素真演出的《叶含嫣》,十分兴奋地对田汉说: “她演的是戏!她有才能,也有功夫。”
陈素真蜚声京津剧坛,绝非偶然。观众往往都是通过艺术来认识一位演员的。陈素真在这次到京津献艺前,广大观众对她并不了解,但她在演出中,却以她精湛绝妙的艺术赢得了观众,赢得了荣誉。观众总是喜欢那些有出息、有真功夫、有戏德的演员。正如田
汉在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二日《人民日报》发表称赞陈素真文章中所说的那样: “人民需要这样的演员”。

逆境重重 忠心耿耿


一九五七年九月,陈素真听说有个地方农民缺粮,生活很苦,她心里很难过。几十年来,她对农民生活的疾苦一直很关心。解放七、八年了,有的地方怎么还这么苦啊。她在一封反映农民缺粮的信上签了名,信交给了河南文化局领导,不想为此她却被打成了“右派”。她简直不相信这一打击是真的。早在一九四一年,她因同情劳苦大众,主张抗战,曾被国民党特务定为“左倾分子”,幸亏有个朋友保她才免遭迫害。那时,陈素真不懂“左倾”是什么意思。而今被打成右派,她也不知其为何意?她当时不服气,在千百人“辩论”会上,她拒理力争,但是莫须有的罪名如山压顶,她浑身都是嘴,似乎也难于辩白清楚,“右派”的帽子被戴上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九五八年春,陈素真曾和剧团的一个领导有过一场争论。这个干部想利用职权压服她,可她生来就刚强,宁折不弯。这年四月她回汴探亲回来,下午三点在石家庄刚一下火车,就听接她的人告诉她: 杜德秋鼓动大家贴了一剧院批她的大字报。她一听,心里很窝火。到剧院看那些舖天盖地的大字报,她气愤填膺,难于下饭。当晚她主演《三拂袖》,戏刚演了一半,有人突然送来一封开封来的急电: 她的爱子小狮子患了急性大脑炎,病危。陈素真一见电报,泪如泉涌,感到头晕眼花,坠入了悲痛的深渊。这时忽听有人喊她上场。她猛一激灵,急忙擦干眼泪,舒了口气,从容上演。台上的陈素真,仿佛压根就没发生什么气煞人、愁煞人的事情一样,演得依然很精彩。下戏后,几位大胆的同事激动地围住她,都夸她为公忘私的精神,夸她认真负责的台风。陈素真这种不管戏前戏后有天大的祸事,仍能照常演戏,确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深为同行所叹服。她能这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因为: “我不能对不起观众”。为了观众,把个人的气恼、忧愁、悲伤都深藏心底,这样一心为观众着想,不正是一个演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美德吗?
一九五八年五月,陈素真随团第二次到北京演出,首都观众依然十分热烈欢迎她。尤其使她难以忘怀的是: 田汉、习仲勋又亲切地接待了她,对她热诚鼓励,党的温暖融化了积压在心头的冰块。
这一年秋天,陈素真被下放到邯郸戏校教戏。这里名义上是个戏校,实际上是个剧团,陈素真称它为“小孩剧团” 。有五、六十个学员,都是从各县挑选出来的十几岁的孩子,学了一点戏,全不适用,个个一身毛病。教戏的师傅都清楚,改毛病是最难的,与其教半吊子,还不如教什么全不会的人。戏校原来师资力量差,学不到真本事,学员们都闹嚷嚷地要回团。校领导请来陈素真教戏,学员们一听都乐得手舞足蹈,见了她,真象孩子见了妈妈似的。而陈素真爱惜豫剧新苗之心也确实胜过母亲的爱子之情。加上校长(团长)张文琴是个好同志,对陈素真很关心、信任、尊重。陈素真恨不得一下子把孩子们都教好,把几十年苦心创造的满身的高超技艺都倾囊相授。
陈素真从十三岁开始教徒,在此后近三十的艺术生涯中,她已教出了许多徒弟,河南、河北、陕西、甘肃、湖北等地,都有她的徒弟。但过去教徒,都是个别的,每次最多教两三个;在戏校同时教这么多学生,这还是第一次。她以忘我的精神,投入了工作。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看学员们喊嗓子;喊完了,教基本功,讲完做示范,走出来,一个一个地教,一个人走一遍,也得走十几遍; 练完功吃早饭;饭后又不歇气地教,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下午是连教戏带排戏,给学生改毛病,打基础,哼唱腔,改字音,教表演,练武功,学身段、化妆等;不光教女生,还教男生; 一个人顶几个人用,教青衣、花旦、闺门旦、老旦、粉旦、刀马旦,还教老生、小生、花脸、小丑等,这在一般演员是难于胜任的,而陈素真从小就有老生、小丑的功底,门门都会。就这样,白天,她不停地教、练、写、讲; 晚上,还要坚持演戏。十八、九岁的青年,演一半就累得不得了,而年过四旬的陈素真,却是日教夜演。有一次一天曾演出两场。天天忙到十二点左右,工作十八、九个小时,除了夜间四个小时左右的睡眠以外,她的手、脚和嘴是从未停过的,即使吃饭时,也免不了说说比比。在长达四个月中,她没有睡过五个小时的好觉,加上当时正值困难时期,常常是一日三餐,两餐红薯;她又是冷热饥饱不均,一谈戏,就忘了吃饭,有时一天吃一顿。就这样并日而食,日夜加班。学员们一个个都突飞猛进,而她自己却累倒了。医院大夫会诊时,说她因长期劳累过度致病,需要休息,团长也要她休息。陈素真却仍日教夜演,头两天挺了过来,第三天头晕了起来,撑到第五天,又病倒了。躺了两天,身体还没恢复,而她却又恢复日以继夜的教演。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她又第三次病倒,发烧到三十九度八,两天没吃饭,打针吃药全无知觉。第三天稍微恢复了知觉,不想团里临时负责派戏的人有意给她出难题,说工人群众指名要求她演《天门阵》。陈素真生来就从未向有意刁难她的人低过头。学员们心疼自己的恩师,向那个派戏的人提出抗议。陈素真自己却硬要学员搀扶着她到剧场。说也怪,陈素真好象患有一种演员的“职业病”,只要一演戏,精神、劲头就来了。舞台上的陈素真依然是那样生龙活虎似的纵横腾挪和富有光彩,可是,一下舞台,她就瘫软得难以动弹了,又病倒了,由学员们抬回宿舍,陷入昏迷状态。
一个顶着“右派”帽子的艺术家,她受了多么深重的创伤,积压着多少委屈,承受着多重的压力,看过多少势利小人,或投井下石者的白眼,但是,陈素真都置之度外。在戏校的四个月,她流了多少汗,花费了多少心血! 为了党的艺术事业,她真是鞠躬尽瘁啊!
陈素真的汗水和心血浇灌出茁壮的艺术幼苗。“孩儿剧团”的学生们,都学会了《叶含嫣》、《黄金蝉》、《天门阵》、《盘夫索夫》等。一九五九年初,“孩儿剧团”参加了邯郸地区戏曲会演,一炮打响,一鸣惊人,领导和观众都惊叹不已,人人表扬,个个称赞。不久,郭沫若亲笔为剧团题签命名: 东风剧团。
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东风剧团到山区对农民进行慰问演出。所到之处,农民多是倾家而出,男女老少争先观看。有一天到一个叫柏草坪的山村。戏台搭在山坡下的一块平地上,时值严冬,农民为了给演员取暖,在后台盘了个大火炉。可是,因气候奇冷,热水毛巾刚擦过脸,当即冻成冰; 化妆油彩冻成冰,挤不出来,要在火上烤; 打的鬓贴在脸上,贴时是冰,用脸暖化,一会儿又成冰。配演者化妆时,都内穿棉衣,十分臃肿; 化妆怕冷,懒得细画,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眉眼不清。陈素真看大家都如此,不好说。她想:身教重于言教。她自己化妆时,依然细细画,认真描,一丝不苟。学员们劝她: “天这么冷,陈老师马虎点算了。”她说: “马虎不得! 来山区给农民演,更不能马虎。他们长年累月辛苦勤劳,看戏很不容易。”穿衣服时,她脱掉棉裤,对大家说: “演夏天的戏,穿一身棉衣上场,是对艺术的不负责任,对观众的不负责任。人家农民兄弟冒风顶雪,坐在下边看戏不冷吗?我们演员不能对不起下面看戏的人”。在陈素真的影响、教育下,演配角的演员都纷纷脱了棉衣,重新仔细化妆。演出时,陈素真抗风雪,顶严寒,认真做戏、演唱。这一天她演的剧目是《叶含嫣》。北风凛冽,小雪扑面,冷气刺骨,两鬓坚冰,眉结霜花,十指冻僵,演到《梳装》一场时,系裙结带、扣衣扣子、耍辫穗子和扇子,全仗双手。十指冻得不听使唤。原来扣四个扣子,只跑一个圆场,准能全扣齐。这回连跑了四个左右,才勉强扣了两个。一场戏,一片心,台下的农民观众对她的演唱不断报以掌声。次日,陈素真又挑了一出要演两个多小时的重头戏《罗剑萍》。她之所以选这出戏,也是设身处地为农民着想的结果。她想: 《盘夫索夫》、《宇宙锋》这两个戏较适合大城市,给农民演,太温了,他们看不过瘾; 《罗剑萍》是个大型的热闹戏,主角很累,始为闺门旦唱作,次为武打,继而武生挂帅,再者小生,最后仍担任旦角,这样的戏,适合农民口味,农民轻易看不见城里剧团的演出,不拿出最好的戏给农民看,良心受责,自己决不能因天气寒冷,就自图省力。当她看到自己的演唱受到农民的喜爱欢迎时,她感到冷在身上,暖在心上。陈素真就是这样以自己的艺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
一九六一年五月到天津市豫剧团。第二年随团到河南郑州、开封等地演出。一九六三年九月,陈素真在西安演出《罗剑萍》时,不幸发生腿骨半月板破裂,她忍痛演完了这出戏。十月,陈素真到郑州看病。河南省委对她的腿伤很重视,把全省中西医骨科专家都调集会诊,决定开刀治疗。陈素真最担心开刀后,她再不能为人民大众演戏,那将是她最痛苦、最伤心的事。大夫们告诉她: “开了刀,还可以做演员; 若不开刀,你会残废的,那样你可真演不成戏了。”她一听,便欣然同意开刀。手术前,有一天开封戏校的几个青年来看望陈素真。她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见面,就问戏谈戏,她让几个青年做一做《叶含嫣》的几个身段,边看边指导。开始是嘴说着,手比划着,继而就站起来去做示范。谁知刚一站起,腰扭伤了,从此又落得腰痛的病根。
一九六四年六月,反党野心家江青、康生之流掀起了批 “鬼戏” 、“坏戏”的运动,一股恶浪卷来,陈素真又成了批判对象。她演的戏,只剩下《宇宙锋》一出了,其他的戏全禁演了。这位在舞台上演了成百出的艺术家,只能演一出戏; 传统戏从此收场了,那些深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剧目,民族艺术之宫的明珠,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多令人心疼啊! 陈素真把那些用自己青春年华、心血塑造出来的每一个舞台艺术形象,都视为自己艺术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江青之流,都统统把他们赶下舞台,扼杀掉,陈素真心如刀绞,敢怒不敢言。这位一直活跃在舞台上、有着近四十年艺术生涯的优秀表演艺术家,却成了剧团的“大闲人” !剧团巡回演出,虽然没有她的戏,却仍然让这个 “大闲人” 跟着转。观众忘不了她,人民大众忘不了象她这样的艺术家。剧团到邯郸,观众要求让她出台演戏,剧院的经理代表广大观众,气愤地对剧团领导说: “如再不让陈素真演戏,就不让剧团在他们的剧院演戏了! ”在上下的压力下,剧团的领导才不得不临时安排她演一出现代戏《送肥记》。演出前,只给半个多小时的排练时间。陈素真过去一直没演过现代戏,又没有机会去观摩,“半个多小时”排出来,谈何容易! 好心的同志怕她演砸了,坏了自己的名声,也担心给那些靠整人起家的人抓住把柄,劝她不要仓促上阵。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陈素真这个“大闲人” 内心并没有闲过一分一秒,对党的文艺事业的发展、繁荣,她时时刻刻挂在心上。剧团里演的戏,没派她的角色,但她却暗自在心里演着戏。对现代戏,她想演,也爱演,但团领导不让她演,自己满腔的热情,满身的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她内心的苦恼是无法言状的。一次广大观众为她争来的演出机会,陈素真当然不会放弃。她的心与观众是相通着的。演出时,不但台下的观众千目集于一身,全团的人,也都挤在戏台两旁观看这个初出茅庐的“新老演员”的演唱。观众为她热烈鼓掌,祝贺她演出成功;剧团的多数人,欣慰地祝贺她为本团打响了演现代戏的一炮,夸她说: “姜还是老的辣”。而冷眼相看的人,或者想借机抓辫子的人,都悻悻而归。此后,陈素真又排演了现代戏《沙家浜》,虽然只给一个半小时排演时间,但她扮演的阿庆嫂形象,却活灵活现,性格鲜明,光彩照人,赢得了观众的好评,成为她演豫剧现代戏的代表作。
陈素真演现代戏,也格外受欢迎,不管多么冷落的剧场,一下子也会变得热气腾腾。剧团所到之处,陈素真不出台演戏,农民决不答应。有一次,剧团到魏县,领导让她在后台扫地、打水、擦桌子、迭衣服、卖说明书。陈素真头一回卖说明书时,观众接连问她: “陈素真出台吗?”她如实回答: “不出台。” 观众又问:“她哪天演出?”她回答: “不知道。”观众议论纷纷: “我们是冲着陈素真来的,她不出台,看什么劲?”有的当场退票,愤然离去。两天后,观众得知卖说明书的就是陈素真时,都把她团团围住,问长问短,异常亲热。观众对团里不让她演戏,都很气愤。
艺术,是陈素真与群众联系的纽带。她常常把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比做鱼和水的关系。鱼儿离不开水,她离不开观众。人民,文艺的母亲,时刻挂念着她。

烈火苦炼老来红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 的狂飚袭来。在这场空前的浩劫中,陈素真倍受残害。她经受了种种惨无人道的迫害和打击: 游街时非人的凌辱、牛棚里没人性的暴行、批斗时残酷的折磨、过堂中的严刑拷打、审查中的诬陷、劳改中难以支撑的苦役、抄家时的打砸抢抓、加罪时的株连子女……。陈素真威武不屈,她刚强坚毅、正气凛然。这位在旧社会从未向恶势力低过头的艺术家,在新社会,她就更不会向恶势力低头。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十日,她家被抄掠一空,她被带上高帽子,脖子上挂上大牌子,背上插着亡命旗,手里打着招魂幡,在天津市被游斗,满街筒的人围观,押解的人呼着“打倒” 、“砸烂”的口号。此后她将这种情景写了一首诗:


昔日珠凤冠,
今带秽纸篓。
背插亡命旗,
招魂幡在手。
颈挂铁锁链,
推拉长街走。
津市如我者,
举目到处有。
鬼怪街头站,
吊客闹市走。
观察全世界,
可见哪国有?!


字里行间,有多少悲愤的感情! 最后两句“观察全世界,可见哪国有?! ” 这是对被称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尖锐质问,这是对搞游街丑行的最强烈抗议! 陈素真在无止无休地挨批斗、批判、体罚,有时被罚跪在砖块上一、两个小时,有时被揪下一绺一绺头发,有时被饿一、两天……她想到的,并不光是自己一个人所受到的难以忍受的污辱和个人的命运、前途,使她更忧心如焚的是豫剧,是祖国文化的被践踏,被毁灭,她怀疑中央出了奸臣、贪官,她较早地看出了江青是个谋害忠臣、百姓的老妖婆,在背后痛骂江青“象个苏妲己” (《封神演义》里一个祸国殃民的妃子)被人告发后,在“声讨”她“反对伟大旗手”的批斗大会上,她敢说敢当,毫不悔改,更不认罪。群众暗中夸她是个 “硬骨头” 。
一九七○年七月,在酷暑季节,陈素真被赶到天津郊区军粮城二村“劳改” 。乡亲们并没有把她当外人,陈素真很快就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身在田园务农,心却依然在艺术之宫中留连、徘徊,和舞台隔离开,对她,简直比割肉抽筋还痛苦。往日的艺术生涯,如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怎样为艺术事业的发展继续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呢?经过较长时间的酝酿,她决心把自己的艺术生涯、艺术经验,都一笔一笔地写下来,传给后代。她相信,她的表演艺术的“遗产”对后人是有用的。
她买了笔记本和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多少风风雨雨的日月,多少悲欢离合的经历,多少宝贵的成功经验,多少沉痛的失误教训,多少深刻的自剖反省……,她在劳动之余,边忆边写,这位从未上过一天学的女艺人,竟以顽强的毅力连续写了十一厚本,多达二十来万字。这是一部浸透着汗水、泪水的忠实的 “豫剧皇后” 、“豫剧大王” 自传,这是一部记述许多名伶、名流轶闻轶事的豫园春秋图,它对研究陈素真的艺术道路、艺术风格、艺术经验、及其思想发展,对了解豫剧的发展、变革,都是难得的史料。
一九七三年陈素真的第二个儿子被公社保送报考大学,初试已被录取,但政审时因陈素真的关系,被取消了入学资格。这个青年再也受不住这样沉重地打击,一时心窄,竟卧轨自杀了。陈素真面对家破人亡的悲惨境遭,啜泣不止,悲痛欲绝,精神处于恍惚状态,她不得不搁下了笔。
一九七六年春,在那寒流滚滚的日子里,陈素真和她最小的儿子蜷栖蜗庐,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春雷响,凯歌旋。一九七六年十月,“四人邦”复灭了,陈素真一听江青之流终于落网,喜不自禁,站在菜园里,面向北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感谢伟大的党,终于扫除了江青这个害人精。当她从广播中又听到了她创作的唱腔时,百感交集,热泪纵横。她感到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许多,每天又象当年跑野台子那样,到野地树林里去练功喊嗓。
一九七九年四月,河南省终于给陈素真右派冤案平了反。六月应开封戏校的邀请,向青年学生讲授了《宇宙锋》和《拾玉镯》,并露演了八场《宇宙锋》。她与家乡的观众,久别重逢,格外亲切。爱戴她的观众,盼望了十七年,终于又看上了她的精彩演出、格外欢迎。接着,又于九月到郑州演了九场。
同年十月,陈素真到北京出席了第四次全国文代会,被选为中国文联委员、中国剧协理事。后到河南郑州市豫剧团教《梵王宫》和《宇宙锋》。
一九八○年四月,陈素真应邀参加河南省在郑州举行的豫剧流派会演。豫剧五大名旦: 陈素真、常香玉、崔兰田、马金凤、阎立品会聚一堂,五个人都有了白发,最年轻的常香玉,也年近六十了,她们精神焕发,都不服老。陈素真老当益壮,她演出了《梵王宫》,表演技艺仍是那样出类拔萃,仍是那样干净、麻利、流畅、准确,观众简直不敢相信舞台上叶含嫣这样一位多情、奔放、纯真、美丽的妙龄少女,竟是由一位年已六十三岁的“老祖母”扮演的,完全被她那炉火纯青的表演艺术魅力吸引住了。每场戏,对观众都是一种美的享受。《梳妆》一场就爆出八次全场的热烈鼓掌和喝彩。豫剧界的内行们有口皆碑,叹服陈素真功力超群:“不愧是‘豫剧皇后’、‘豫剧大王’! ”
在会演期间,她向郑州市豫剧团传授了《梵王宫》(五个耶律含嫣),又到河南省豫剧院二团传教了《梵王宫》、《宇宙锋》。在传艺时,她把自己几十年独创的各种绝技都毫无保留地教给青年演员,当她示范水袖功、身段动作、耍辫子、耍扇子、系裙穿衣等绝技时,对每个动作,学员们都报以掌声。会演后,还向参加流派会演的一千多人传授了自己创造的各种绝技,受到豫剧界的高度赞扬。
同年八月,应邀去兰州教了三班《宇宙锋》、两班《梵王宫》,又演了八场《宇宙锋》,一度轰动了兰州。
一九八一年五月,陈素真受中国剧协的邀请,到北京演出《叶含嫣》,“洛阳桥甩大辫” ,仍然是那样富有青春光彩,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中央电视台为她的演出录了像。
豫剧,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传统的地方剧种,在中国丰富多彩的地方戏中,豫剧是一个流传地域较广、影响较大的剧种。陈素真,作为豫剧“五大名旦”大姐和“陈派”表演艺术的建树者,她对豫剧的发展、繁荣、改革、提高,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她在唱腔、表演、化妆等各方面都有许多新的创造。她所独创的一切,传遍了豫剧。对其他剧种,陈素真也是一位久享盛誉颇有影响的演员。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兰、吴素秋、童芷苓,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山西梆子演员刘慧卿以及越剧、晋剧、秦腔等兄弟剧种的不少演员,都曾向她学过表演技艺。在五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中,陈素真以自己辛勤的劳动和创造,为祖国的艺术宝库增添了财富。
在豫剧的艺术园地里,陈素真不愧是一位勇敢的开拓者,是一位辛勤的园丁。现在,这位年逾六旬的艺术家仍壮心不已,恨不得把一天当一年用,仍活跃在豫剧园地里。一九八○年陈素真满怀深情地写了一首《回乡感怀》的律诗,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这位艺术家老当益壮、雄心勃勃的风貌:


抛亲离舍三十春,
别梦依依故园心。
耳畔常闻海河浪,
心中犹记黄河滨。
虽为海角天涯客,
难忘乡亲父老恩。
愿把新声献四化,
春风桃李播芳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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